穿到古代当名士 上(130)
怎么等到这么晚还不吃东西,却不怕饿坏了身子么。桓凌扔下一个“上”字便大步走向房里,穿过多宝架隔出的月亮门后,却见宋时正倚着引枕半靠半躺在床上,双眼闭得紧紧的,已经是睡熟了。
走得近些,才见他眉心一道浅浅折痕,像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难道是那里还在疼?
桓凌想看看他伤得如何,动手时又有些迟疑了一下,先去库房里翻出一盒添了真麝香、牛黄、冰片制的药膏,带回屋里去看宋时。
刚拿回来的药膏有些凉,他倒在掌心捂热了,单手伸进被褥里解开宋时的衣带,凭着手感摸到伤处给他上药。
宋时半梦半醒间,忽然觉着有些不对,仿佛又回到了昨晚被人按着研究天理人欲的时候,而且想要动扒开那只手也扒不动,倒像遇上了鬼压床,吓得他拼命挣扎。
这一下子竟从梦中挣醒了,可醒来之后,情境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仍然是被人按着挣扎不开,仍然是昨晚那个人在身边看着他。
这场景、气氛、灯光、动作……无不暗示着要来个鸳梦重温。
他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抓着桓凌的手问:“你要做什么!”
“先替你上些药……昨晚是我忘形了,若是再轻些儿就好了。”他一面道歉,一面将药膏辗转抹均匀,说着说着又教训起了师弟:“怎么也不吃东西就睡了?这样胃口怎么受得了。昨晚你恁般辛苦,今天就该好生用些滋补的膳食,早早歇息,不用等我回来……”
宋时这会儿说不出话来,只能抓着棉被躺平任他数落。好容易忍到他上完药,深呼吸了一阵平复身上反应,爬起来说:“等你有正事,哪儿跟你一样,光想着昨晚那点事。”
他感觉上过药的地方凉凉的,有点担心地问:“你没给我抹二、无名异吧?那个我感觉有点毒,那么浓的药浆不能随便往粘、往肠子里涂啊!”
桓凌含笑把药膏递过去给他看:“这是加了牛黄、冰片、麝香合成的,能止血、去腐、生肌。那无名异虽好,却是未经提炼的土石,我怎么舍得用在你身上。”
你倒舍得用在自己身上。
宋时不知该怎么形容他这种以身试药的神农精神,只好先敬佩了。敬佩之后,也跟他说了自己要“炮制”这药品的事:“这药毕竟是石药,天生有暴烈之性,需要煅去其烈性才更好用。今天晚上大哥过来看我时,我就请他帮我订了一套炮制这药的玻璃器皿,回头有些需要计算分量的地方,还得你来替我算。”
他说得理直气状,桓凌答应得也毫不迟疑:“这不算什么大事,时官儿再叫我声‘哥哥’,我就答应你。”
在这炕上叫哥哥……
宋时老脸微红,实在不怎么想叫,但这身体又不争气,不能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推开他,只好含含糊糊地叫了声“三哥”。
反正他从两家论都得行三,这么叫还不算太暖昧。
宋时自欺欺人地叫完了,按着太阳穴抬眼看向桓凌,却见他眼睛亮得灼人,一张脸在他面前慢慢放大,终于近到模糊不清的地步,低沉的声音也在他耳中回荡起来:“我们时官儿怎么这么爱人儿呢。”
第128章
这么下去不行。
不利摄养之道。
吃罢晚饭,桓凌便劝宋时:“我这些日子公务繁忙, 晚上不知拖到几时才能回来。你也不晓得自己回来早用晚饭, 成日家等我等到这时候, 肠胃都叫饿坏了。不如还是回宋家去,有娘和纪姨娘照管着你, 我也放心些。”
得了吧,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回家?
宋时暗暗翻了个白眼,说道:“我都跟大哥说好了先不回去, 倒是你院里有什么事, 今日回来的这么晚?难不成是马尚书的案子又有阻碍了?”
虽然审的是边关怯战将领和兵部下面贪贿、所任非人之事, 但里外里和兵部尚书脱不开关系,他索性简略了一下。
桓凌却认真答道:“你猜得不错, 马诚一案还真牵连到了马尚书。而且不只马诚等边将, 京里六科给事中也忽然都听到了些马尚书把持兵部、私用兵库钱粮的风声。”
这案子不是难查, 而是查得太顺, 就像有人生怕他们拿不到马尚书与这些人的牵连,故意将把柄往三法司手里递一样。他不觉皱紧眉头:“如今周王出宫、我祖父亦辞官离京, 只剩下马尚书尚在部堂位上了。”
这些人下手也太急迫了, 分明就是要借着这案子将马尚书拉下去, 彻底斩断周王的臂助。
宋时明白他因为那句“要嫁少年天子”的流言之故, 心里总觉着亏欠周王, 但他们家就算真对不起也是对不起周王,与马家没什么关系。马尚书自己贪污公款、任用私人,不是桓凌弹劾, 早晚也有别人,到时候难道不是一样被追究到底?
要想不被查,得自己立身端正,哪儿有犯了罪再恨人家抓的?
他揉了揉桓凌的头顶,安慰这个老实孩子:“不能这么说,周王背后既不是你家也不是马家,而是当今圣上。马家若被查出罪状,那是他们自己辜负圣恩,干周王何事?”
就好像康熙的太子一样,索额图下台不也没把太子牵连下去?废了之后还有个再立呢,后来二废太子也是太子自己窥视帝踪,作出来的。
当然本朝的事不能这么简单代入,谁知道天子对周王的爱有多深呢?
他的手指滑下来,抹开了桓凌紧拧的眉头:“你也不用操心马家的事,他家只是臣子,周王却是金枝玉叶,何须靠个臣子的权势?你该查什么就查什么,不然叫圣上以为你私下包庇马家,周王岂不更要受怀疑?”
桓凌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上,闭上眼感受着眉心被指尖滑过时皮肤绷紧的感觉,嘴角微微勾起:“你说的是,我自然不会包庇马家。若想着这些,当初我弹劾那几名待派驻边关的将官作甚?只是这几日围着周王连接出事,想起来有些唏嘘而已。”
但朝中的事从不讲天理良知,只讲权势。他只怕马家之后,就有人要剑指周王……和他了。
唯一令他安心的是,宋时是个三元魁首、天下文人之望,不管背地里推动此事的是谁,为着名声着想,也不敢轻易动他。
他将宋时的手拉下来,在掌心轻轻一吻,含笑说道:“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当值呢。”
宋时如今对这个“睡”字格外敏感,当即把手往外抽了抽。桓凌捏着他的手不放,捞着他的膝弯将人直接抱回卧室床上,理所当然地说:“你如今还是少走动些吧,乖乖坐着,待我服事你梳洗。”
他亲自取来热水上上下下服事了一遍,抱着宋时安睡了一宿。
转天宋时回到院里,先拨了修改目录的条陈,递上给曾学士。曾老师满眼看着他的条陈和那本订好的目录薄册子,点头说道:“这条陈写得倒还可以,你虽是头一次修书,却敢作前人未有的改动,不管成与不成,总是少年人该有的精神。若往后还有什么想法,也只管呈上来,有吕大人与我帮你把关。”
宋时其实更想推广标点符号,可惜这年头文人读书都要读没标点的,以显示自己饱学通经,那有句读的都被打成上不得台面的市井书册。
算了,以后他自己讲学出书,想标什么标点就标什么标点,想怎么印就怎么印,就不怕有传承道统不同的人上门打架了。
他谢过曾老师的关怀,顺便汇报了一下工作,回去自家值房里继续抄校前朝的官常典,定时去指点一下庶吉士写字、雕版,没领导看着时就偷偷研究论文,日子过得相当安逸。
晚上回家后,他又画了图样子,叫桓家小厮到外头找人缝了个海棉垫式的棉座垫,一个侧面上窄下宽、外呈弧线的人体工学腰垫,带到翰林院摆上。
同值房的方编修见那套垫子形制特别,外头又包了弹墨锦锻,用包缝处黑绸滚边,座垫面上还用针线界出一个个方格来,十分讲究,忍不住先喝了声彩:“宋兄这垫子莫不是苏州新样?是从哪家店里买的,亦或亲友所赠?”
不是苏样,实话说吧,还是三元产业。
不过宋时打定主意不再给人家好好的企业拓展业务了,便随口敷衍了一番说辞:“不是苏州新样,是我从前随父亲在福建为官时,曾于大水间乘船援救百姓,着寒湿入了骨。如今回到京里为官,天气寒得早,此时就觉着有些畏冷,久坐亦有些腰酸,故此叫人做了个椅垫和腰垫护着。若一定要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倒不如叫……翰林垫吧。”
翰林院的椅子配套的垫子,叫翰林垫正合适。
这回他自己起个符合时代的名字,省得别人替他改名儿了!
方编修亲自坐上试试,却是越试越喜欢。那座垫厚实松软,腰垫塞得硬实,坐得靠外些仍可像平常一般将腰挺得笔直,若倚在垫子上,那腰就不用绷着,恰被垫子支得舒舒服服。
他坐着这副垫子,简直有些爱不释手,便开口向宋时借:“只晚上拿回去叫拙荆描下样子即可。”
宋时大方地说:“何必如此,我还多做了几套,明日给方兄带一套新的来便是了。”
方编修谢过他,恋恋不舍地将屁股从那椅垫上挪开,出门便跟人说起了宋时这套养生垫,颇得意地夸道:“如今还只说苏样儿好,苏样的东西只是精细些,也都是匠人手笔,缺少灵气。不如宋三元随手拿些东西出来,便有咱们文人品格。”
羽毛球,引动了多少诗情;鸳鸯尺,寄托了多少春心;翰林椅……坐在上面便文思泉涌,下笔千言,不用修改。
他把坐那套椅垫的感受说得玄之又玄,宋时出门偷偷放松时听见了,都不敢相信他说的是自己做的那山寨垫子,觉得这广告词至少得配个航空科技产品。
他不敢藏私,转天就带了许给方编修的垫子,并那裁缝画的样子,借给各家同僚回去描图制作。
没过两天,满翰林院都时兴起了成套的椅垫:好的有丝绸缝制,差的只用毛青布;内中填的东西也没什么一定之规,爱硬的填碎布、爱软的填棉花,要更软的还可以填鸭毛鹅毛,坐的人各取所好即可。
众人依着自己的财力做了新腰垫,外头议事的正堂不敢摆,但各编修、侍讲干活的值房里却都摆上一套,上司不盯着时好倚在垫上偷懒放松。只除了庶吉士还在读书,教管的学士严格,不许他们用坐垫;有几位性情整肃,坐必挺直身板的名士不用,几乎处处都可见着这种“翰林垫”。
吕阁老回院找人拟旨,都见着学士们椅上装饰了新垫子。
这又是什么时候兴起来的?宫里还不曾见呢!
他便抓了专司拟旨的曾学士来问,才知又是宋时掀起的风头。他啧啧一声,摇头笑道:“真个是风流才子,到何时都要弄出些世间未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