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要过来啊！(101)

　　这次露面，塞尔曼苏丹可以选择只做一段激励人心的演讲，也可以选择宣布自己未来的执政方向，甚至可以当场宣布早已计划好的新法令。
　　当然，这些都不想做的话，也可以直接回到他的新宫殿。
　　算是一个可做可不做的表态。
　　为了展现自己的魄力，之前所有的新任苏丹都会重新回到高台上，发表自己的演说——也就是给民众画几张大饼。
　　很快，瑟伊苏也要在这沸腾的喝彩声中返回那座由花簇、黄金与宝石妆点而成的高台上。
　　但这次，这个惯例的环节出现了一点不同。
　　“事实上，我以为你会拒绝。”
　　随瑟伊苏一同走在这长长的绒毯上，莱斯压着轻声说道。
　　他们二人并肩而行，所有人都站在被士兵隔开的两侧，以或诧异或困惑或惊喜的反应，目送着两道身影逐渐远去，乃至登上本该仅有苏丹一人前往的高台。
　　“我刚听到你这么说时，确实很惊讶。”
　　瑟伊苏的嗓音同样很低。
　　在莱斯这里，他的所有话语都不会只是冷冰冰的命令。
　　那些吐出口的音节永远是鲜活的，带着真实的思考与困顿——即使它让原本高高在上的塞尔曼苏丹显出了不该对外展现的脆弱。
　　“挑战数百年来的传统总是非常、非常艰难的，尤其当你会触及到许多……权贵的利益。”
　　瑟伊苏微微偏过头，那点墨绿便也被阳光照得明亮而剔透，与漂亮的灿金融在一处。
　　好似太阳落进一湾宁静的湖里，又被柔软地、稳稳地接住了。
　　“但要我说，这本就是你会提出的想法。”
　　他露出了一点微笑，思绪也好似回到莱斯初次向他提出交易的场景。
　　——我想用教皇的头衔，向你交换废除这个国家的奴隶制。
　　在那时，刚得到提前受封的莱斯立即向他提出了这个交易，没有丝毫迟疑。
　　作为伴随立国而诞生的奴隶制度，所有人都默许了它的存在，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奴隶只是财产而已，谁会把它们当成同胞来对待？
　　绝大多数人都这么认定的，毕竟他们自出生开始就已经接受了这项规则，便会将它当作天然就该合乎情理存在的事物。
　　就像树木会生长、花朵会绽放那般，奴隶制也是所有人都默认它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某种客观规律。
　　即使有少数人对此抱有异议，也很难撼动、甚至颠覆整个帝国的规则。
　　更别提当着苏丹的面提出来。
　　但莱斯主动开口了。
　　不仅用教皇的头衔来换取，还表示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阻力或困难，他都会想办法解决。
　　而没有将所有问题都甩给他。
　　瑟伊苏甚至没有惊讶很长时间，就接受了莱斯的想法。
　　在他心里，莱斯本该就是这样的人。
　　他远比自身认为的还要慈悲，高洁如高悬于苍穹的苍苍银月，又包容如带来万物新生的祥兆瑞雪。
　　只是，瑟伊苏没有立刻应下这笔交易，而是说。
　　让他思考一段时间。
　　直到此刻，瑟伊苏才真正给出了答案。
　　在这座仅有他们二人所站的高台上，在无数道仰望的目光中，瑟伊苏转过头，先看向莱斯。
　　“你已经给予了我许多，莱斯。不仅是那些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
　　他轻吸了口气。
　　“我希望我也能回赠你同等的回报，或者更多……以及，我真的很高兴你可以与我站在这里，答应我提出的新交易。”
　　——你的条件是用教皇的头衔换废除奴隶制，我不同意。
　　——我会废除奴隶制，但条件是你同意接受教皇的头衔。
　　“这算什么新交易，你根本就打算白送给我。”
　　莱斯颇感无奈，换来瑟伊苏的微微一笑。
　　“或许我只是非常期待，你对我所描述的那些未来。”
　　在提出废除奴隶制后，莱斯又向他说了许多有趣的事物——机器与商业的兴起、新型技术的发展，农业与手工业的进步……以及更多。
　　他并非全然盲目地答应莱斯的要求，仓促将整个帝国献给对方，不计代价。
　　而是做出了深思熟虑的斟酌，认可这确实是帝国未来发展的方向。
　　感性与理智错综交织、权衡与真心矛盾相融，又在此基础上冷静地履行这份已接下的责任。
　　这才是统治塞尔曼帝国的君主，瑟伊苏。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高台下的无数民众，郑重踏前一步，提高音量。
　　“至高万神在上。”
　　这座高台的构造特殊，类似音响的功能可以让他的声音传得很远，至少半条街外的人都能听清内容。
　　“以我体内的塞尔曼之血起誓，以这片土地上永恒的荣光起誓，我既已成为这个帝国的正统治理者，必将捍卫尔等的神圣信仰，保护一切合法的财产，令所有律法都以它应有的承诺履行。”
　　这段开场白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那些贵族们不至于站在街道上等候，但也或明或暗地藏在两侧的阁楼内、掩在帷幔后，听着这位新任苏丹接下来会做出些什么发言。
　　这也关乎到之后需要以什么态度去对待他们以后的君主。
　　“于此，我亦将宣布两项重要的新律令。”
　　瑟伊苏继续道。
　　所有人都认真听着。
　　即使位置太远听不清的，也有前面的人小声给他们转述。
　　“其一，以先知莱斯为帝国做出的伟大功绩，他将成为万神新教的【教皇】，亦将成为帝国的所有宗教之首，其它宗教的牧首皆不可忤逆他的意志。”
　　莱斯配合着朝下方微微颔首。
　　在场的新教教徒众多，闻言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与呐喊，鼓动的气流近乎要使那些彩带反向朝天空扬起。
　　幕后的那些权贵也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
　　他们心底清楚，在那场夺权战争中，这位影响力巨大的新教先知可是站在瑟伊苏这边的，会获得这样的回馈并不意外。
　　顶多就是【教皇】这个名号新奇了些，听上去倒像是与苏丹齐名的另一个统治者了。
　　接下来，是瑟伊苏开始宣布他的第二条新律令。
　　“其二，应教皇莱斯的祈愿，以他的无上智慧作为指引，亦为往后的塞尔曼荣耀永存，我将开启一场宏大的变革。”
　　“它将会分阶段逐步实施，直至整个帝国抵达真正的新时代。”
　　“首先，我的臣子们必将达成苏丹的意志——在这片新神赐福的土地上，不再有奴隶。”
　　“他们必被赋予塞尔曼公民的身份与权利，平等地成为苏丹的新子民。”


第70章
　　不论曾经继任苏丹之位的那些君主在这座高台上发表过多少演讲, 瑟伊苏宣称要废除奴隶制的律令，必定是所有发言中最撼动人心的。
　　它以极快的速度引发了整条街道的轩然大波。
　　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掀起了整个社会从上到下的、前所未有的轰动。
　　在律令刚下达的最初数秒内, 满场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死寂。
　　除莱斯外，所有听到的人都呆愣住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出现了幻听。
　　新上任的苏丹陛下在说什么？以后不会再有奴隶？
　　他们现在拥有的奴隶会被收回吗？
　　以后买不到奴隶了？
　　这与强行剥夺了他们的财产有什么区别？
　　家里没有奴隶的平民尚且仅是面面相觑，那些坐拥几十上百个奴隶的贵族们，已然接近勃然大怒。
　　在异想天开些什么，帝国的根基也敢直接废掉吗！
　　毫无疑问, 太多人的利益被触碰到, 他们必然会试图反抗这道律令。
　　这些有权有势的贵族们，也是律令实施过程中需要重点解决的对象。
　　对于那些直白的诘问，瑟伊苏仅是冷淡回了一句。
　　倘若办事缺人手, 你们为何不能按照市场的平均定价, 付给他们一笔合理的工钱, 以换取他们继续为你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