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290)
于是萧融一个用力,狠狠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他偏过头,呼吸十分急促,在他这个角度看不到屈云灭,他就以为屈云灭也看不见他了,其实他的所有样子都暴露在屈云灭的目光之下。
萧融的视野变得润泽,因为他的眼里起了一层水膜,他听到旁边椅子挪动的声响,他以为屈云灭要走了,但他只听到了两下脚步声,然后,他的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萧融下意识的要抬头,但屈云灭已经半跪在了地上,他挺直了脊背,却还是比坐着的萧融矮十寸,这是个全新的视角,能让他看见所有萧融想要藏起来的东西,比如他紧咬的唇瓣,带有泪光的眼睛,还有掐到发红的手指。
萧融拒绝他的时候,屈云灭觉得当头一棒不过如此,而发现萧融拒绝他以后会难过成这个样子,这才让他明白了心碎是什么滋味。
屈云灭抬手,替萧融把眼角的泪珠抹掉,沉默了许久,他才道:“我不说了。”
萧融看他,而他对萧融扯了扯嘴角:“说出来是让你知道,可你早就知道了,那我又为何非得说给你听呢。阿融,没关系,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你不想要的东西,我永远都不会强加给你,就像如今这样也很好,你送了我这样好的礼物,我也要送你一样东西,自由。”
屈云灭微微咬重了最后两个字,而在他说出这两个字以后,刚刚擦过的眼泪又从萧融眼中掉了下来,就像是两颗一转而逝的珠子。
屈云灭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他一边说,一边还有心情在心里嘲讽自己,行啊,都快成情圣了。
“……别哭。”
“我知道在我身边,一日复一日的为我殚精竭虑有多辛苦,这天下是你的心血,并非我的,所以你不愿意有任何变数。那就不要让它有,臣子也好、什么都好,不管你想成为什么身份,我都不会阻拦你,只要你的身份依然可以留在我身边,那我就愿意一辈子装聋作哑,什么都不说。”
萧融松开了自己的手指,他望着与他近在咫尺的屈云灭,再张口时,他用鼻音问屈云灭:“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倒霉。”
喜欢上他这样的怪人。
屈云灭笑了一下:“不,我觉得自己运道好极了。”
说到这,他把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用两只手捧着萧融的脸,把萧融弄得都有些不舒服了,他才认认真真的对他说:“与君相识,三生有幸。”
纱布硌得萧融忍不住的皱眉,听着屈云灭文绉绉的说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萧融突然笑了一声。
他一笑,屈云灭也笑,两人就这么面对面仿佛两位智障人士一般的笑了半晌,然后萧融才扒拉开屈云灭捧着自己的手。
他站起来,垂眸嘟囔:“我该去睡了。”
屈云灭也从善如流的站起身,他转身要走,萧融却叫住他:“你……要不要留下?”*
吹灭灯芯,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谁也没有闭上眼睛的意思。
屋子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萧融想着今晚屈云灭的话,又想着未来的种种,这些东西乱糟糟的待在他脑子里,根本抽不出一根丝线来。
就这样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床幔,然后萧融蓦地张口。
他好像知道屈云灭没睡,所以才叫他叫的这么有恃无恐:“屈云灭,你还没祝我生辰快乐。”
屈云灭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紧跟着开口:“祝阿融常见三春景,又遇七星平,也祝阿融能早日得偿所愿,快活人生。”
萧融安静的听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屈云灭以为他睡了,但其实他是在许愿。
而他的愿望并非是他自己的,他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神明祈祷,希望最后得偿所愿的人不是他,而是屈云灭。…………
第二天,镇北军踏上归途。
雪路不好走,但好在他们带足了补给,而且大家出来的时间真的是太长了,每人都归心似箭,哪怕满目白色也阻止不了他们的脚步。
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真得赶快回去,不然的话,今年谁也别想回家过年了。……
十月结束,十一月初五这天,屈云灭他们终于回到了陈留。
这一路的艰辛就不必再提了,进城以后,好些人都觉得自己不像是回家了,而是难民终于接到了主城的收容。
陈留这边情况还好,到现在为止只下过一场雪,宋铄安排人把主城清理干净,如今城中道路还是干爽的。
这既方便了居民,也方便了凯旋的军队,一入城,大家就受到了陈留百姓无比热烈的欢迎。
张别知在城外迎接他们,萧融隔着老远就看到那边有个人挥舞手臂,又蹦又跳,胳膊腿大开大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那边跳大神。
整个陈留会这么在屈云灭面前表现的只有一个人,一下子萧融就想起来当初自己是怎么骂张别知的了,如今再看,他还是觉得自己形容的很贴切。
城中重要人物都走了个精光,迎接大军的人变成张别知也无可厚非,等离得近了,萧融才发现不止张别知在这,佛子也在,他那个脑袋虽然不反光,但在太阳底下还是非常明显的。……
马猴和秃驴,这就是迎接大军的阵容了,萧融也不挑,看见他俩的面孔以后,萧融顿时就激动起来,整个心脏都飘忽到了空中,明明他和佛子也没分开多久,上个月他俩还一起下棋呢,但看见弥景站在城门口对他笑,他还是有种历尽千帆的感觉。
诚然,他会这样有他差点死了一回的原因在,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回家了啊。
就像后面的将士们喊的那样:“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哈哈哈哈!到家啦!”
还没入城就激动成这样,让外人看了算怎么回事,一点军纪都没有,要是往常屈云灭肯定要罚这些皮猴子,可今日他没有这么做,都到家门口了,何必要扫大家的兴致,更何况这里也没有外人啊,都是自己人。*
萧融从城门就下来了,他不想跟大军进去接受百姓们的投喂,上回他被砸的包可是过了好长时间才消下去,更何况他还有别的事想问。
左看右看,都没看见宋铄,萧融不禁担心起来:“宋铄为什么没出来,该不会是把自己累病了吧?还是天太冷,他的弱症又犯了?”
张别知本来咧着嘴朝他笑呢,一听这个,他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你就只关心宋铄?都不关心关心我?义阳是我打下来的,我姐夫没告诉你吗?也是我站在这等了你们一上午啊!你怎么不问问我冷不冷??”
萧融:“…………”
他默默看着张别知,“那你冷吗?”
张别知:“冷啊!不是身上冷,是心里冷,你心里都没有我!”
萧融条件反射的往身后看,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屈云灭已经带着大军进去了,他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子,而这时候,他跟另一个回头看的人对上了视线。
弥景:“……”
萧融望着他,眼神渐渐变得疑惑起来。
他的眼睛里写着一句话,你回头干什么?
弥景:“…………”
阿弥陀佛,贫僧不知道。*
佛子带人回了陈留之后,原本驻扎在义阳城的兵马就不用再这么紧张了,宋铄安排人换防,顺便把张别知也换了回来。
原百福叛变的这段时日,不是只有益州和宁州风声鹤唳,几乎整个天下都跟着动荡了一下,南雍人开始集体逃跑,淮水之北的百姓则闭门不出,宋铄担心城里也有叛徒,又大刀阔斧的整改了一遍,至于那些倒霉的原家人,早在宋铄得知原百福叛变的第二天,他就把这群人全都关押起来了,正等着屈云灭他们回来处理呢。
隔着一千多里地,陈留这边的人就是知道了不好的消息,也没什么用,只能在这边着急的干瞪眼。
而萧融被劫走的消息是和他被救回来的消息一起送达的,看信的众人心情就跟过山车差不多,萧融一听这个,立刻问陈氏知不知道这件事,张别知大大咧咧的回答:“自然是不知道,萧老夫人这几个月都没怎么闹事,她一直待在房间里,给大家省了不少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