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267)
高洵之并未跟他客气什么,而是直接就问:“怎么回事?”
屈云灭拧眉:“什么怎么回事。”
高洵之见他装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萧融又一次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吗?”
屈云灭:“我应当有什么反应,行军路上大家都一样。”
高洵之被他这语气弄得愕然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突然大了一点:“可这是萧融啊!”
于你而言,最不一样的萧融啊!
然而屈云灭完全不是高洵之想象中的态度,他听着高洵之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还突然爆发了:“萧融又如何!他不觉得他该有什么优待,那我又为何要上赶着去给他!你一过来便指责我,为何不去想想会不会是他做了什么!”
高洵之愣了愣,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问:“那萧融做了什么?”
听着这个问题,屈云灭却突然沉默了。
炭火无声的燃烧着,熔岩般的火光从这里消失、又从那里缓缓亮起,同时出现的,还有屈云灭沉闷的回答:“他给我跪下了。”
“在别人都跪着求我的时候,他也跪下了。”…………*
这里不是盛乐了,盛乐之外的军营非常大,因为他们驻扎了四十万的将士,而这里只有三万多,甚至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两万,所以每个军帐之间离得还挺近的。
萧融坐在其中一顶里泡脚,小兵说他端的是温水,可萧融觉得这水都把他烫疼了,而在他慢慢适应这个温度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谈话声。
带着他名字的那几句因为声音比较大,所以传来的格外清晰。
萧融双手撑着床,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小兵。
小兵朝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萧融:“……”
他表示不用这人帮忙了,接下来他自己就行,那个小兵顿时如蒙大赦,一扭头就钻了出去。
拿着这个跟砂纸差不多的布巾,萧融低下头,像是玩闹一样的踩了踩水。想哭。
这俩字是萧融的心声,而他的心声用无比冷漠的音调说出了这两个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又只有这么点,所以想哭是正常的,不想哭才是不正常。
王新用死了,他以为早就改变的命运其实又回到了原点,而他在预知的范围内故步自封,他一心想着原百福会不会影响屈云灭,所以在原百福离开以后,萧融自然而然的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诚然,屈云灭是他的责任和目标,可其他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所以他才想哭,他太内疚了,跟屈云灭没关系,跟屈云灭说的话也没关系,跟屈云灭误解了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渐渐地,水凉了,萧融想要抬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仿佛已经成了别人的,动都动不了,他皱着眉尝试抬起来,却只是抬起一丁点。
萧融开始思考就这么睡的可能性,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等第二天醒来,他可能就变成残障人士了。……
摇摇头,萧融还是费劲巴拉的把脚抬起来了,擦干,然后唤小兵再给自己打一盆水,把脸和手洗洗干净,看看自己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土的衣服,萧融思考片刻,决定不脱了,就这么睡。
此时已经是丑时二刻,哪怕夜猫子这时候也该感到困了,更何况萧融可是近乎两天两夜没合眼。
吹了灯,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走到床边,萧融直挺挺的把自己砸到床上,睡得跟昏死了差不多。
而又一刻钟之后,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
他还不知道萧融已经听到了自己说的话,老实说,说完以后他也有点后悔,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需要他消化的东西,他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变得复杂,变得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他向来都是个诚实的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那么泾渭分明的两种东西,怎么会混淆到一起去呢。
坐在萧融床边,屈云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萧融的手,从瓷瓶里挖出一些药膏,他轻轻抹在萧融的手上,尤其是那些变得干燥的地方,他又多抹了一层。
抹完这只,再抹第二只,把萧融的两只手都抹的油光水滑以后,他看了看萧融的脸,感觉他睡得非常熟,于是他把萧融侧躺的身体微微掰过来,然后就着一点点的光亮,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孔和耳朵。
看起来还好,没有冻坏。
检查完了,屈云灭的眼神又移到萧融的面孔上,睡着的他看起来好安静,没有那些狡黠的眼神、也没有那些刺人的话语了,他静静的躺在这,乖巧又真实,仿佛给人一种错觉,似乎他会一直这么乖下去,听话的躺在他的掌心,做那颗他最珍视的宝物。
屈云灭抬起手,他的掌根轻轻朝萧融的脸颊移动,刚刚他给萧融抹药的时候,他做的无比淡定,可像这样趁着萧融睡着,轻轻抚一下他的脸,他却胆怯了。
他能做到的最大幅度,就是隔着一厘米的空气,这样想象一下如果他能真的贴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萧融醒着,看着他、默许他这样做,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这是不可能的。
那一厘米的空气是他们之间短小又不可逾越的屏障,是他可怜的自尊,也是他给自己设立的最后底线。
人不可能一直思考下去,总有回神的时候,而屈云灭回过神来以后,看到这个姿势的自己,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可笑。
再想想两天前看着萧融跪下去,却无能为力、甚至都不敢跟他提这件事的自己,这就不是一点了,而是非常可笑。
萧融把他变成了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因为他会想,在萧融眼里就是这样的,他们是君臣,萧融总是跟他强调为君者要怎么做,如何显露自己的崇高地位,所以他言行如一、以身作则,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屈云灭的本性又没有那么通情达理,理性的时候他会压抑自己的想法,但当理性消失,冲动的心绪占领了高地,屈云灭就很想问萧融一句话。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心疼我呢。”
小小的军帐当中回响着这句低低的呢喃,听到自己的声音以后,屈云灭感觉自己更可笑了,朝人讨要这种东西,这真是世上最为不堪的行为。
抿了抿唇,屈云灭把药瓶收起来,他帮萧融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把萧融的手塞了回去,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深夜,万籁俱静,连军营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巡逻的人时不时的在帐外走过。卫兵警惕的看着前方,从未关注过他身后的营帐。因此谁也没看到,在这顶小小的军帐当中,屈云灭走了没多久以后,萧融突然翻了个身,他又侧躺起来,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姿势睡着最舒服,也最暖和。
第117章 守城
萧融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不仅错过了早饭,还错过了午饭。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难怪醒来以后有一种自己变成纸片人的感觉。
没人叫他,但看天色萧融也知道这一上午绝对不太平,咬着梆硬的干粮,萧融一边努力的把这石子一样的面食咽下去,一边去找屈云灭和高洵之。
果不其然,他错过的不仅是两顿饭,还有屈云灭发起的第一波冲锋。
汉中城门前现在尸横遍野,那都是屈云灭的杰作,汉中的守军大约不到一万,如果这些人都冲出来,都不用一个上午,一个时辰的时间,屈云灭就能让他们尽数束手就擒,但人家缩在城中,外面的人就只能先一遍遍的攻城。
听起来有点麻烦,但也就是一两日的时间,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早上,汉中必被攻下。
经历了狼一样的鲜卑大战,这些不论装备还是身手都有点菜的杂牌军,是真入不了镇北军的眼了。……
萧融进来的时候,屈云灭正在和高洵之商量作战计划,目前唯一敢在屈云灭面前待着的人就是高洵之了,旁人待不了一会儿,就要找借口离开。虽说只有那个送信的倒霉蛋差点被大王杀了,后续大王未曾对任何人举起过他的刀枪,但光挨骂也不行啊,他们都有日子没挨过骂了,乍一回到从前,大家还挺不适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