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203)
萧融望了他好久。
屈云灭认真的思考了,也给出了他能给出的所有,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就是这样,超出他能力之外的,他也做不到了。
这并非萧融想要的结果,他更想要的是屈云灭从此彻底听他的话,再也不以身犯险。
可是变成如今这个结果,似乎也还好,人都有做不到的事情,尤其沾上了生死,那真的就是一切看天命,谁也保证不了自己一定能寿终正寝。
从中秋那一天开始萦绕在心上压抑又灰暗的迷雾似乎散了一些,萧融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感到轻松了一些,明明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抿了抿唇,觉得站的有些累了,他朝屈云灭走去,然后墩的坐到他身边,垂着头静静的思考。
屈云灭没有打扰他,他只是轻轻的望着萧融的侧脸,人是怎么做到能把眼神放轻的,估计没人知道,但屈云灭就是有这个本事,当他看着萧融的时候,他身上的每一处都会为萧融着想,即使是这双让无数人感到胆寒的眼睛,也可以变得柔情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融蓦地开口:“屈大将军和伊什塔族长的尸骨,要不要运回陈留重新安葬?”
屈云灭眨了眨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用,就让他们留在雁门山下吧,这里才是他们的家,往后多派一些人守着就是了,或许也不用守着,雁门山以后不会再是国门了。”
萧融扭头,他看着屈云灭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他忍不住嗤笑一声,有点想讽刺他又开始说大话,但是真的和屈云灭对视之后,他又把头转回去了。
放在地上的两只脚,还无意识的踮了踮。
感觉萧融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屈云灭缓缓起身,他凑近萧融,出其不意的问道:“如今我能叫你阿融了吗?”
萧融微笑着扭头:“先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故意惹我生气。”
屈云灭:“……”
两人对视,一个记仇、一个心虚。
片刻之后,他们默契的把眼神错开,萧融说道:“我去写信。”
屈云灭点点头:“我睡一觉。”
就这样,王帐里又安静了。
第92章 没礼貌
只有不知情人才会在这时候去王帐,真正的知情人都是忐忑的等了几个时辰,直到下午人们最懒倦、也最吵不起来的时候才进去偷偷看一眼。……
肩负着其他人的重托,高洵之担当了排雷兵的身份,他悄悄掀开帐帘,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在帐内巡视,看见粗糙的大王住处居然多了一个处处都透露着精致二字的长桌,高洵之默了默,然后继续往前看。
这一看,他微微一顿。
屈云灭躺在床上熟睡,他的头往左偏,而萧融就坐在这边,双腿交叠放在床上,他手里捧着一份纸张,正在逐字逐句的观看,看到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他拧了拧眉,然后伸手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毛笔,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久久都没下笔,于是毛笔的笔尖不甘寂寞,滴了一滴墨下来,正好落在那张纸上,墨水迅速晕染,覆盖了上面的几个字迹。
萧融当时就傻了。
高洵之:“……”
在萧融试图拿自己的大拇指把墨迹擦掉的时候,高洵之轻轻咳了一声,然后信步进来。
萧融立刻抬头,看见是高洵之,他又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一眼屈云灭,然而屈云灭是真困了,他将近一天一夜没合眼,这时候睡得就跟死了差不多。……
片刻之后,萧融跟着高洵之出去,出了王帐,他就让卫兵去找人,不管是简峤还是虞绍承还是东方进,总之他走的这段时间,需要有人在里面继续守着屈云灭。
高洵之只好默默的站在这跟他一起等,须臾,没事干的虞绍承被叫过来了,朝这俩人笑了笑,虞绍承掀帘子走了进去。
之后他们才去了高洵之住的地方。*
高洵之这里和萧融那边是一样的规格,在屈云灭那边待了一段时间,再进入这小小的军帐,萧融不免的感到有些逼仄,坐到中间的泥炉边上,萧融一边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到腿上,他一边说道:“我是坐累了,才去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高洵之眨眨眼,反应过来萧融这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会坐在屈云灭那里,高洵之不禁笑了笑:“阿融想坐在哪都行,没人会说什么。”
萧融抿唇,没有吭声。
高洵之顿了顿,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他提起萧融让虞绍承过来的事:“这几天我将驻扎的部队调整了一遍,如今是中军牢牢的保护着王帐,一只苍蝇都不会让它飞进来,阿融你不必再这么担心了。”
萧融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也并非是担心有人刺杀大王,只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是单纯的防着谁,就是单纯的未雨绸缪罢了。”
高洵之点点头:“还是你更细心。”
萧融看看他,有些不想继续说这些没营养的话,他还是想回去继续守着屈云灭。
“丞相找我是有事吗?”
闻言,高洵之尴尬的笑了笑:“我是想来问问,你和大王……和好了吗?”
萧融张口,他第一反应是想说自己跟屈云灭没有闹别扭,但想想过去发生的事,再想想昨晚上帐外的动静,萧融默了默,又嗯了一声。
和好也有很多种意义上的和好,有的是冰释前嫌,有的是一笑而过,有的是得过且过。
萧融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但该做的他都做完了,屈云灭也给出了一个他不甚满意却还能接受的答案,他如何说的,萧融已经不信了,接下来他只想看他如何做。
萧融知道高洵之想要的是他们两个冰释前嫌,想要这件事彻底的翻过去,但萧融不想对他撒谎,也不想强迫自己,所以又是一番沉默,他突然对高洵之说道:“大王的伤情已经稳定了下来,军中之事有几位将军帮忙定夺,我不打算走了,但陈留那边只有宋铄和佛子撑着,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当初强行将陈留尹的职位交给宋铄,是因为我那时候太急迫也太冲动了,他年纪轻,且没有管理一城的经验,再休息一日,丞相便回去吧,若是陈留真出了什么事,还是应当让丞相来主持大局。”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一句:“再带上张别知,当初要他跟我一起奔袭,是为了让他保护咱们几人,这一路的辛苦,他都跟着一起忍下来了,如今我跟随在大王身边,已经不再需要他做我的护卫了,况且他比宋铄的年纪还小,让他待在这对他没什么好处。接下来的情况可能一日一变,我也顾不上关注其他人了,张别知说过他想做官,他已经不想再做武将了,我也不想经此一事,又动摇了他的心。”
高洵之听完了,却是轻笑一声。
他笑叹道:“阿融,你还记得你也比宋铄年纪更小吗?”
萧融愣了一下,他知道高洵之的意思,但他还是选择插科打诨。
耸耸肩,萧融也笑了笑:“但我感觉我比他大二十岁。”
高洵之没有接他这句话,他垂着眼说道:“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发现自己很是无能,明明也忙活了一辈子,结果到老到老,还要看你们这群孩子重蹈覆辙。”
萧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小声的说了一句:“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高洵之不置可否,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眼里,萧融长到多大都是一个孩子。
不过,他抬起眼睛,看了看萧融的头顶,从他第一次见到萧融的时候开始,他就跟成年男子一样戴着发冠,时逢乱世,人们对成年的要求已经没有那么严格了,正式出师的男子不管到没到二十岁,都可以戴冠。
对于旁人,高洵之不会多想什么,但是看着萧融,高洵之突然就有一种感觉,这天下于他极不公平,分明应该是鲜衣怒马、欢声笑语的年纪,可他始终都在路上奔波,从一处到另一处,永远都没有喘息的时候。
高洵之微微一愣,压下心里突然出现的情绪,他问萧融:“阿融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但萧融听到以后,却是满脸愕然的看着他,然后慢慢的,他抿直了唇角。他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