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虐文里面当村长(66)
沈舒好笑道:“记住这个做什么?常言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对于我们这些一辈子勤恳种地的老百姓而言,我们并不在意上首坐的那位是谁,只在意他能不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如果他是一位好皇帝,他无须别人记住他的尊号为他歌颂,千百年后自有人视他为永垂不朽的丰碑;如果他不是,便是日日将他的尊号挂在嘴边,他也只会受后世之人唾弃。”
沈舒虽是穿到了这个世界,必须遵从这个世界的法则,但让他发自内心的尊重皇权,维护皇权,这不可能。
他不在意顾怀瑾是否会因为自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就对他的话心怀不满,作为一名现代常年受资本压榨的苦逼青年,他的人生信条是“你报警吧”“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行就死”。
而顾怀瑾显然很是讶然,不经意间挑了下眉,露出一副微妙的愉悦的神色,“恩公言之有理。”
“但是你都提醒我了,那就改罢,免得某日县令下巡,把我当谋朝篡位之人抓起来。”沈舒说,“你既记得当今陛下的尊号,知道什么字不能与之冲撞,那便替我起个名。”
“乡君斋。”
“行。”
于是不到一天,村学堂的名字就从文清斋变成了乡君斋,高高悬在房梁上,分外夺目,牌匾题字还是顾怀瑾的手笔。
顾怀瑾的字写得极好,就像是书局拿磨具印出来似的,一放上去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为了能坐实顾怀瑾是“读书人”的身份,沈舒还特意让他又写了一幅对联——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此两句一出来,顾怀瑾看沈舒的眼神添了几缕讳莫如深,他只觉自己在肮脏的泥潭里发掘出了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个头之大足称稀世珍宝,让人忍不住想将其据为己有。
沈舒若是知道顾怀瑾的想法,一定会骂他神经病,这两句特么出自王勃王大哥。
总之,因为题名的事,有关顾怀瑾身份的谣言被彻底压下去了。
接着,沈舒着手于修路事宜,没事去红方村外界监工,只见村里的汉子们干活一个个恁卖力,还夸沈舒道:
“村长,你对我们太好了,我们干个活不仅能拿工钱,还顿顿有荤吃哩。”
“是啊村长,你可得把钱省着点花,免得到时候发工钱的时候不够了。”
“你们是不知道,修路前我媳妇儿心疼我,让我宁愿少要点工钱也要回家吃饭;修路后,我媳妇儿让我别吃饭,把饭带回去给她吃,大伙们,你们说我媳妇儿究竟是心疼我还是不心疼我呢?”
“那指定是心疼你啊,看看你这几天长得膘肥体壮的,多磕碜呐。”
……
从来都是干活掉肉,没见过谁干活还长肉的,也就沈舒支使他们修路能给出这么好的待遇,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长了几斤。
沈舒自是不觉得这点伙食费算什么,他瞧过沈文庆拿来的账目,汉子们的伙食午餐占大头,只有午餐肉会压得实些,早餐晚餐看着丰盛其实很虚。
就拿肉夹馍来说,一个馍就这么点大,往里塞再多的肉能塞得下多少呢,左不过一人一勺肉沫子,里面还要掺点白菜碎和炒粉丝。
再拿晚饭来说,晚饭汉子们通常吃黄鳝面、臊子面……黄鳝是乡野之物,随便给点钱能买一大桶,臊子面拿鸡蛋木耳胡萝卜等食材做臊子,鸡蛋三文钱一个,又敲得了几个进去呢?
只能说是他们从前的日子过得太苦,所以连点寻常的东西也觉得弥足珍贵,沈舒在现代吃惯了这些,闻言只感觉到辛酸。
他对沈文庆说:“无论如何伙食不能减,以后村里但凡有公事,伙食一律按照这个标准来。”
沈文庆深深为沈舒的大方吸了一口气,低头感叹道:“小舒,你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好村长,村里人以后一定会记得你的。”
沈舒浅浅莞尔道:“但愿如此。”
谁不想被人立碑立传,总好过穿来这一遭,一点存在的痕迹也没留下,匆匆湮没在时光的尘埃中。
*
一连过去了十来天,转眼到了端午,沈舒跟着村里的汉子挑了几天的黄泥,把红方村近路的农田填了上来,刘敬和也从县城里跑了回来。
他在县里挨了半个月的社会毒打,只觉日子下等人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成日里不是被掌柜呼来喝去,就是被顾客肆意刁难。
尤其周子衡见他倒霉了还不放过他,隔三岔五跑来羞辱他两回,气得他七窍生烟。
只是经过半个月的捶打,刘敬和为人逐渐谨慎,生怕得罪了别人,行事低调了许多,根本没了从前书生意气的性子。
他一双手长满老茧,就像是枯槁的浣衣妇人,通身不是憔悴就是疲惫,宛如一株将死的枯木。
刘敬和越发笃定自己要做人上人。
第60章
此番, 他回来是为了把村长的位置搞到手,而不是和沈舒共度端午,所以一进村就去了宗老那里, 提出要与沈舒竞选村长。
宗老们惊疑不定:“敬和,你是舒娃子的未婚夫, 缘何要跟舒娃子争夺村长之位?”
刘敬和面露屈辱之色, 咬牙切齿道:“因为他向我提出解除婚约, 还已经觅得了新欢, 我认为凭他的人品, 不足以担任平梁村村长。”
宗老们两两对视, 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一抹深意——
最近沈舒的动作确实太多了一些,多到让他们日夜担心会失去自己在村子里的尊崇地位;尤其是前不久沈舒和周家有了第二次生意往来, 使得村里人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平梁村村民俨然更看重他这位新上任的村长, 很多事情不再找他们过问。
如斯局势, 绝不是宗老们愿见的,虽然他们年纪老迈, 乐得两手一摊啥事不管,但他们的权利和威严不容人挑衅,是该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沈舒一番。
宗老们想,他们未必非得逼着沈舒让位给刘敬和,但若是沈舒能从这件事情中明白,村长没有宗老的扶持便犹如没有翅膀的鸟儿,是万万不行的;抑或是甘愿受他们挟制, 唯他们的命令是从, 给予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也很乐意让他继续当村长。
刘敬和见宗老们沉默不语, 估不准宗老们是怎么个意思,想了想,又狠心说道:“只要太公们能替我主持公道,等我当上村长,定会备重礼孝敬诸位太公,对让太公们满意。”
宗老们要的就是刘敬和的识相乖巧,便于操控,可不想再摊上一个跟沈舒一样过于有主见的村长。
是以,没等刘敬和做出更多允诺,一位宗老就开口道:“敬和啊,你的心情我们很能理解,我们也听到了村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但是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凡是和在任村长竞夺村长的人都得先担个大不义的罪名,只有村里人认可你,选你当村长,你才能洗脱罪名;如果不能,你须得给全村人当三年苦力,不得有怨言,村子才能继续接纳你。”
说来,此规定还是太/祖刚迁来平梁村时就定下,怕的就是子孙后代万一出个无用暴戾之人做了村长,使得整个平梁村都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三百余年,被推翻的村长一任也没有,这条规矩几近荒废,还是头一次被人提起。
但,前朝的剑依然锋利,还能斩今朝的官,只要刘敬和下定决心,他们就可以一手操纵,相信介时不满沈舒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站出来,而他们只需稍稍推波助澜,就能掌控全村。
闻言,刘敬和决然道:“我可以按照村里的规矩来,输了也绝不后悔。”
还有什么是比他被逐出私塾沦落到县城饭馆里给人打杂更可怕的?
还有什么能比终身仰人鼻息惶惶不得终日更卑微?
不过是三年杂务而已,他可以承受,总好过一辈子在饭馆给人打杂苟且度日,他须得重返私塾出将入相,才不要一直龙困浅滩。
听得刘敬和这么一说,宗老们脸上有了笑意,立马就遣人去村里召人集合。
因着宗老们鲜少参与村中事务,地位也十分尊崇,村里人得到信儿都很迷惑,飞快去到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