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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但求一死(8)

作者:鸽苏拉 时间:2023-09-26 10:59 标签:强强 穿书 无CP 江湖

  “咕咕咕!”
  “咕咕噶!”
  “喔——!”
  虞丫头手忙脚乱地驱散群殴的公鸡母鸡们,公鸡啪啪地拍着翅膀飞上魏知白的肩头,昂首傲视着,他也仍未动。
  他仿佛痴了。
  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像。
  然后,一片青叶落下。
  他动了。
  公鸡的身子耸动,但鸡头不动。
  落叶飘坠在地时,一片已变作两片。
  是顺着脉络被削成两半的。
  ……是的,他在等落叶。
  夏日也有落叶,但夏日的落叶并不多。
  夏天的树是不容易落叶的。
  他知道自己敌不过魏灵风,更不要说杀死靖临侯魏晋箜了。
  但他仍用这个笨旧的法子练剑。
  因为他没有别的法子。
  他不像陆见琛出身于江湖名门,自有世家绝学的传承;也不是魏灵风身世显赫,请得起名师教授……他唯有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做绝,做到极致。如此一来,方有机会自我超越、自我突破。
  虞丫头擦了擦汗,看了一眼魏知白。
  见他仍然站在树影下,落一身斑驳的残阳。她既觉得松了口气,因为糗态未曾被瞧见,又芳心有些落寞。
  魏知白英俊的面庞,还带着天真而青涩的弧度。他和虞丫头见过的粗俗的男人都不一样,他从来不会发脾气,更不会说那些粗鄙的脏话。
  然而他却仿佛又永远是那么冷漠,难以亲近。
  虞丫头转身要去拿扫把扫一地鸡毛,就看到篱笆外的邻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翘首望着什么。
  莫非是谁放了孔明灯?
  虞丫头也抬头望去——
  一顶轿子。
  漆黑的轿子。
  就落在对面房顶的屋脊上。
  屋脊像鱼骨般狭窄,并高高耸起。
  轿子两边悬空,叫人的心都跟着悬起来。
  可轿子却是稳的。
  一只手握住了帘子。
  纤纤玉指如有清辉,在夕阳的橘辉中,也明如霜雪。
  然后,从掀开的一角竹帘中,徐徐飞出来一张茶几,兼一方绣金坐褥。
  茶几只有一只脚落在屋脊上,另有三只脚腾空了,坐褥也只一角挨着屋脊,却俱安放得四平八稳。
  又有一只茶炉徐徐地飞出来,落在茶几上。
  又有一只茶铫徐徐地飞出来,落在茶炉上。
  又有一只茶壶徐徐地飞出来,落在茶炉旁。
  而后是一只茶杯徐徐地飞出来,落在茶壶旁。
  这是变得什么戏法?这么好看?
  这街上的街坊邻居,一个个仿佛中了傻毒,便是吃晚饭的也要捧着碗来边吃边看。
  一道纤丽的人影绰约,逼近了那竹帘,映出白衣广袖的一片梨花白。
  只叫人恨那南风无力,吹不开那轻盈的竹帘,使那人的一身玉骨冰姿,便如薄雾掩映的花枝。
  而后竹帘才又徐徐揭开,底下先落下一片云袖……倾颈抬首间,未见其容,已觉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这是什么仙人下凡?
  底下的人已看痴,嘴里含着饭菜的都忘了咽了。


第七章 徒弟
  苏试安坐在坐褥上,腰间玉带别一把白鸾羽扇。茶几上,红泥小火炉中烧着坚木炭。“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与论茶也”,茶铫中煮着茶汤,用的是瓷瓯澄净过的甘泉。
  苏试右手执一把蒲扇,不疾不徐地摇扇着炉火。
  屋顶上,万家炊烟已散,只余茶烟袅袅。
  苏试提起小茶注,往茶碗里悬提注水,茶叶随之转动,香气随着茶雾氤氲而起。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他端起茶碗,独自斟酌。
  底下看着的人也觉得口齿余香。
  谁也没见过轿子飞上屋顶,但没有人咋咋呼呼地喧嚷。
  谁都看过喝茶,但谁也没离开。
  他们稀罕又安静地看他,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虞丫头只觉得,他比魏知白还要好看,好看一千倍,一万倍,她赶紧转头多看魏知白两眼,好险没有变心。
  魏知白并没有多看苏试一眼,他仍然在等落叶。
  叶落,拔剑,劈砍,收剑。
  他心里只有这么一件事。
  虞大娘路过问魏知白在干什么,魏知白只答两个字:“练剑。”
  也难怪虞大娘认定他脑子有问题。
  任谁看到一个人每天吃过晚饭后,什么也不干,就只是呆站着劈树叶,过不了一个月,也会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的。
  然而任何事情,看起来再蠢,只要做到极限,就会有大的学问。
  有的时候,笨法子,就是最好的法子。
  下笨功夫,未尝不是走“捷径”。
  从小学一入学开始,苏试就有注意力障碍——他永远也没办法认真听课,如果哪一天他能认真听一节课,听上十分钟,就觉得自己进步很大了。
  上课不认真听,除了写老师布置的作业,既没有补课,也没有看额外的参考书,但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学习对他来说,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想不想的问题。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天赋异禀。
  他以为人真的是有天赋这种东西的。
  但是后来,他想起来一件事——小的时候,老师说要背书,他就会默认为要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因此在当了背书小组长之后,被别的小朋友向老师“告发”了。
  老师说差不多就行,这让苏试很困惑。
  他并非有心刁难,也并不知道自己苛求了别人。
  “差不多”这个词,他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哪种程度算是差不多,他却没办法理解。
  ……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天赋。
  一个人若总是拿最高要求当普通标准来要求自己,过不了年,他也一定会被周围的人认为是“有天赋”的。
  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学者亦必志于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
  善于射箭的莫过于羿,而羿教人射箭之法,也不过是开弓引满而已。
  弓拉得满,箭方可射得远。
  一字不落地背书,一片不落地砍树叶,两者并无不同。
  不过是在射箭之前满弓而已。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两个偈子,正道出了人才和天才的区别。
  这世间的道理果然是处处相通。
  魏知白不懂这个道理,天才大都不懂这个道理,因为他们一直非比寻常地努力着,却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努力。
  他只是实践这个道理,所以是他而不是其他人,在短短一年内名噪一时,成为江湖人眼中的“剑学奇才”。
  苏试吹散一口茶烟,抿一口琥珀色的茶水……街巷渐渐昏暗了,底下的人也渐渐散了。
  他也在等,等魏知白练剑。
  人声消退,江潮声可闻。月亮似已溶在江水之中。透过纸窗的昏灯被夜色洗亮,穿着粗布葛衣的少年,站在树下的身影,挺直如一棵小松。
  在昏暗中,用剑劈砍树叶变得更难。
  注意力要更集中,也要看得更仔细。
  夏日里,树木正茂,为何会有叶落?似乎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
  只有失去生命力,已经死亡的叶子,才会坠落。
  落叶并不像文人笔下那般翩跹,事实上,只要认真看一看叶落的过程,就会发现,有风时,落叶滚动,无风时,叶子是坠落下来的。如同急促无奈的一声,死亡的哀叹。
  魏知白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等待、出剑的过程。
  茶已凉,茶桌上被摆上了棋盘。
  当苏试自己和自己下棋时,他也不知道黑白哪一方会赢。这就是乐趣所在。
  苏试一手执羽扇,一手落子。
  月下白衣,如披清霜。
  玉指捻棋子,偶然有风入衣,远远看去,真似要羽化登仙。
  魏知白抬首看看月色,停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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