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但求一死(61)
“我再在背后给他一记毒掌,叫他顾此失彼,绝无还手可能!”
这夫妻两人现坐在桥边卖鱼。
那老头正低头弓身,在一块磨刀石上磨那杀鱼刀,一旁的地上已积了一堆鱼鳞、鱼鳔。只见他右手套着一只像是猪肠衣缝制的手套,看来是防止鱼腥沾手的。其实是因为他炼了一种用内力将毒药逼入他人心脉的旁门功夫——饮鸩掌。出招前需将毒药抹于掌心。为了避免玩毒自伤、引毒入身,故戴手套隔绝毒药。
那老妇一时闲坐无事,看到一溜女子向这边走来。都闲谈笑语,青春活泼。个个鬓边簪着茉莉花,便是无盐貌也生出几分灵动来。
她受到感染,想到自己年轻时,芳姿远胜这些女人,今年虽已六十八,想必还余有几分姿色,不免生了“老来俏”的心思。
但到底知道自己是六十八,不是十六八,想要在耳边也簪一朵绿萼茉莉花,恐遭人耻笑,要被视为为老不尊,便肘两下火公公道:
“你也去摘朵茉莉花来予我戴戴。”
火公公转头看那些腰侧挎着木盆的年轻女子,扭着腰肢走近来,个个的面庞鲜嫩,只觉眼前一亮。
回头看向冰婆婆,只觉眼前一暗。
他看着满头白发的冰婆婆的那张蛛网盘布般的老脸,心道:这要是飞来一只蚊子、苍蝇,她要是一笑,还不得把蚊子、苍蝇夹得拔不出腿。
就不免地露出嫌弃的神色:
“七老八十了,整这些不合时宜的干什么?你在脸边插朵花,别人远远一看,要么以为这花是落在雪里,要么还以为这花插在黄土里呢!”
冰婆婆一听,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脸上的皱纹都用力地夹了起来。
她语气怨愤地道:“我是黄土,你这脸就是烘干了的黑泥!你以为自己有多年轻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脸上的皱纹多的像八百年树木的年轮!一开口就叫人像闻着猪大肠!别是从尻眼里窜上来的味儿吧!”
两个人立时一通互骂。
冰婆婆见这老畜生一边骂她,一边还偷空瞄几眼经过的年轻姑娘。更是火不打一处儿来,恨不能扯烂眼前那张松弛的老脸。
她心道:七老八十怎么了?七老八十就不配戴花了?
她便愤愤起身,走到路边的一株茉莉花树旁,自己给自己摘了朵茉
莉花。
她正要去湖边,借着水面照镜,看看怎么簪才好看,便听见背后传来吃吃的笑声。
那些个浣纱女正站在火老头的鱼盆前瞅鱼,此刻见到这样一个老太婆强要学她们戴起花来,不由得觉得好笑。
冰婆婆似乎能听见她们在说:“这么老了,也好意思。”“老不正经。”“也不害臊。”云云。
她的脸一时老脸发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冰婆婆没看到火老头对她猛打眼色,宛如眼角抽筋。那些个春衫约身的浣纱女子,也面露惊讶地凝望着前方。
陌上芳尘飞。
一顶乌木轿如飞梭。
透过树荫的斑驳阳光,如片片流光掠过轿身。
浣纱女的嗤笑声还未停,乌木轿已停。
掀起的一阵风,摇动了花树。
漾起一阵花香。
那轿子浮着,浮在花香里。
竹窗帘掀开一角,从那一角空处伸出一只手来,折取了花树上的两朵并蒂茉莉花。
素手绰约冰,雪袖淡如烟。
那只手将其中一朵茉莉花,别在冰婆婆的耳边鬓发间,指尖在花上轻点,移动了一下花的位置。
那只手很快收回。
帘动。
轿中人的半靥一闪而逝。
是含光极素的一张脸,配着淡影勾勒,更显绰约。
有道是:
艳骨元仙种,姑射仙人肌,
铅华尽捐弃,朴素得轻盈,
风动只含情,雅不受红尘。
众人便见那轿中人倾颈,隔帘闻茉莉之香,吟道:
“‘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
他随手将那朵茉莉花缀上衣襟。
风动帘影,从一线空隙中,冰婆婆看到一缕黑发滑落,贴着那玉花,仿佛是发别在花上,而不是花别在发上。
这一瞥,竟似有绮丽之色,叫人只觉、花香如梦鬓如丝。
轿子又开始飞,留如梦,行如客。
桥上,那些浣纱女站着,均一动不动,一言不语,一眨不眨。
像是给人点了穴般。
因为她们还留在一瞥之中。
在那惊鸿一瞥中,一切停止,一切都入了画了,舟凝滞,云悬停。
“画”中的他很清晰,连衣袖飘一飘的样子都被记得。
冰婆婆伸手摸了摸鬓边花。
花白,香妩。
她的苍老的心,一瞬间也春心萌动,只觉得此情此景,风流无限了。
她禁不住美滋滋地蹲在湖边矶头上左照右照。
那火老头重重地踱步过来,恶声恶气地道:“照什么照,人都走了!”
冰婆婆似未闻:“你觉得我美不美?”
火老头吐口水道:“美个屁!老妖婆照镜,臭不要脸!”
冰婆婆站起身一巴掌扇飞火老头,骂道:“人家公子美如玉,都没嫌我,你长得跟个老糠皮似的,凭什么嫌弃老娘!”
两人在湖边好一番厮打不提。
第五十六章 逗笑(修)
雾月楼在汴城。
苏试在雾月楼等魏知白。
魏知白在青麟楼。
青麟楼当然不在汴城。
雾月楼离青麟楼,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现在, 苏试就在去往青麟楼的路上。
远天, 修云淡淡抹山眉。昏昏淡淡之中, 可见一抹灯火靠近底下一片青林。
眼前只见三间茅草盖的小屋, 门正对着曲流而过的清溪,青布帘子半低遮着,灯光泻出,蘸金了门前的溪水。
轿子在青帘小酒家前停下。
苏试也是人, 他也会饿。
新鲜的粗茶淡饭,总好过又干又硬的糕点;
躺在木板床上, 也总比坐着睡觉要舒服些。
他掀开帘子走进这家小酒店中。
屋内甚简。统共四张桌子。漆色都是旧暗的,发灰。凳子还是条凳。
放着酒翁的垆边有个青裙缟袂的妇人,坐在剥落红漆的木凳上, 正呆呆地望向窗外。
苏试坐下,也不见她来招呼。
正要开口, 那妇人眼中突然涌出大颗泪珠,她忙低头掏出块青花布手帕来揩着泪珠,低声地呜咽哭泣起来。
她哭了半晌,也不见人有动静。
拿眼偷觑, 却见苏试已在一旁看起书来。
灯盏下, 人静书闲。
只见,烛如锭金,眉如翠羽,手似梨花白……
这屋梁油腻的小茅房, 竟似大雅之堂了。
她看得一时忘了哭了,但很快又醒过神来——
她心道:“什么冷酷无情的心肠?这人怎么看到人哭也不问一声,恁的没有同情心?”
她又低头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一个汉子揭帘从后屋出来,看到苏试,忙小步趋前,殷殷问道:“这位客人,来点什么?”
这汉子面貌平平无奇,属于长得眼熟,却记不住的那一类。只唇角边新生着个大脓包,为他增添了几分独特风姿。
苏试翻了一页书卷道:“有什么都来点。”
那脓包汉子憨笑道:“菜都是新摘的,保准爽脆。稍等一会儿,马上给您做好。”
他为苏试将桌子好一通抹擦,将毛巾重新搭上了肩。又转头对那妇人低呵道:
“哭什么哭,少给客人添晦气。”
他虽然脸板得紧,声音也压得低、粗,语气却并不厉害。
“……”
那妇人却气恼地背过身去,虽然不再哭出声了,也不看他。
——两人看来倒像是普通的恩爱夫妻一般。
那汉子看她静静地抹眼泪,叹了口气钻进了后屋,看来是做菜去了。
果然一会儿便传来哗哗啦啦唰唰唰的洗菜声,紧接着便是噼噼啪啪哆哆哆的砍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