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但求一死(32)
原来那柄阔剑竟将挡道的梅树尽数斫断,又铿然有声地扎入地面。
唐璜亦在这瞬间腾转着飞出,落在远处的梅树上,劈啪压断数根梅枝,又砰然一声砸落在雪地。
唐璜伸手撑在地面,欲支起身,却面色猛地煞白——他的腿骨已经错位。
他颤抖的拳头捏紧雪,又猛地将脸埋入雪地之中。
苏试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雪地上的众人。
视线移动着,并最终落在邱知声的脸上。
他微笑着、冷冷地道:
“挡着我了。”
邱知声的脸色已经发白。
腿上的力道大没什么稀奇的,掌上的力道大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但这“一枝花”指上的力道竟能如此之大……
邱知声虽然武功不低,但他潜心研究药物,虽然不曾荒废武艺,到底和江淡云等人不可同日而语。
按理说,这一枝花理应毒发……但不管他是不是正毒药发作,他看起来都能杀了他!
邱知声后退一步,用力地一挥臂。
只见银品山庄的家丁仆役,从两旁鱼贯而出,竟有几百余人,形成阵仗,将那梅林包围。
“呼呼呼”,无数火把也在倏然间被点燃,光耀梅林,雪地洒金。
在寒风中嚣腾的火焰,似在驱逐、追捕着梅树的瘦影。
一支支冷箭,搭弩上弦,冰冷的箭簇,都尽数对准了梅树上的那道白影。
万箭、待发!
上下左右……如论他撤向哪个方向,都有强弩之箭在等着他!
他的速度虽够快,但他箭却够多!
他只有两只手,两只手又能挡住几支箭?
邱知声道:
“放!”
作者有话要说: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表面上是说梅花,实际上……
第二十七章 暗器
箭, 如雨。
如横风中的暴雨!
向苏试迎面扑泻!
箭簇撒成一张大网, 苏试似成了网中的一尾鱼。
他能躲吗?
他还能往哪儿躲?
他没有躲。
雪,下得淡了。
淡又转浓,往天上下去。
原来不是雪,是万片梅花向空中吹去, 点点飘浮。
强弩射出来的黑箭,极快,快如闪电!
这闪电却似一瞬间凝结在梅林上空。
乌黑的箭, 雪粉的梅。
精铁锻造的冰冷箭簇,竟被片片梅花阻挡……
这片片梅花,竟将精铁锻造的冰冷箭簇阻挡!
箭, 又纷纷地落下。
苏试望着邱知声道:“邱庄主不如堂堂正正地与我对决, 还能死得体面些。”
他说话间,箭与梅仍在面前不断地坠落。
邱知声还没有答话,赵孟获已经挺身而出。
他颧骨高耸,颔下长须飘飘, 穿一身青色襕衫, 看来确实有几分文士风采。
只听他破口大骂道:
“好个清狂的竖子!就让老夫来会会你!”
说话间,已掏出怀中的一支青白玉管狼毫, 腾地向上跃起。身形之矫健, 宛如拔地而起,不愧是五十八岁连月独享秦州十三钗的武林高手。
他的表姑是知无涯的掌门,这套知无涯的“飞星七步”,他至少得了七分真传。
只见他如兔儿般一蹦丈高后, 又如仙鹤般款款落下。
襕衫甚是飘逸。
云履特意踩上一枝屈曲、纤细的瘦枝,以示轻功之精妙高绝。
却听轻不可闻的“咔擦”一声。
赵孟虎猝然失去重心,虽欲提身,奈何足下梅枝已全然断折,自然借不到半分力。
众人只听得“扑通”一声,便见“柳州居士”在树底下摔了个大马趴。
原来先前苏试“摘”梅挡箭之时,顺势地就把一些梅枝给割断个七八分。
如此一来,他知道哪些梅枝可以落脚,别人却不知道,交手时,若是一脚踩空,或者一个踉跄,自然就要被他抢占先机。
高手喂招,失之毫厘,便是吐血三升。
这梅林已是“机关重重”,可谓到处是陷阱了。
赵孟获想明白此关节,不禁骂道:“好卑鄙!”
却不曾想到,此时苏试并没有趁他之危。
“毕竟你们人多,”苏试淡淡一笑道,“我怕。”
赵孟获一招未出,就被撂倒,丢了老大的脸。
怎肯善罢甘休!
若是不能扳回一成,往后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他透过簇簇梅花看去,见此处正好隐藏他的行迹,便将手中的青白玉管狼毫一拧——
这狼毫竟原来内藏暗器!
赵孟获一按机关,这管狼毫中便射出两枚青紫色的毒针!
毒针穿越梅枝,向苏试飞射而去!
他自称“柳州居士”,江湖又称“玉笔先生”,以“十八式玉笔点穴”成名,这第十九式“笔里毒针双连射”使出来,真是令人猝不及防、暗箭难防、防不胜防。
“柳州居士”赵孟获年高五十八,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著名的战役可以为江湖说书佐料,但自他出道以来,身经大小战役二百五十次
,却从未有过败绩。
凡是打得过他的人,都被他毒死了。
赵孟获盯着苏试,他的双眼,比毒针还尖锐。
他毕竟是“江湖老前辈”,也勉强算个武学大家,本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这等旁门左道之物,但他已经不能更丢脸,自然便不要脸了!
这毒针只有两枚,却并不仅是笔管狭窄,无法容纳之故,更是出于它价格昂贵,比秦州十三钗还更能叫赵孟获囊中羞涩!
这毒针的厉害之处,倒不在于它的毒性够强,而在于它的毒性够“缠”!
触肤即蚀,见血即融。行于四肢百骸,速度快如闪电,非断枝残体不能阻止!
他知道这“一枝花”武功厉害,但他就算捉住这飞针也没用!
只要他一捏住毒针,毒药就会腐蚀他的指腹肌肤,毒就会侵入他的血脉!
哈哈哈!
赵孟获盯着苏试的双眸,已经洋溢出成功的喜悦!
邱知声这傻子枉自称为“药王”,这下毒的水准,哪里比得上他?
苏试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有毒针刺向他的脖颈,他甚至没有丝毫的转动眼眸。
他只是抬起一只手,指若旋花。
赵孟获似乎听到细微的“叮”“叮”两声,又见他旋腕转指,两枚毒针已被他先后用指甲弹飞。
“……”
赵孟获掩面而去。
江淡云略带鄙夷地瞥了一眼赵孟获的背影——武功不济并不可耻,但明知自己武功不济,不想着如何突破瓶颈,却寻求“旁门伎俩”来弥补,就难免叫人不齿了。
这时,随邱知声、江淡云等人而来的江湖客们,已经开始疑心苏试不过是假装中毒了。
尤其是邱知声的手下,不免心中想道:他在雾月楼可以装中毒忽悠人,怎么就不能再装一次?
但江淡云见苏试面若霜雪,几无人色,料想他中毒已深,此时不过强弩之末。约摸是有什么特殊的功法可以压制毒性,此时不过是拼尽全力震慑众人,好寻机脱身罢了。
江淡云当即运气,飞掠而上,他轻功又比赵孟获高出一截。只见他身如轻云,飘然于一株梅树之上。
而他眼中一贯的冷漠与不屑,就像高崖上的风可以削人。
苏试正俯身,将手探入雪浪似的梅海之中,从梅花间取出一盏提灯。
这六棱灯本挂于梅树上,黑铁锻的灯座,六面皆镶以透亮琉璃,美若封门冻[1],有隐逸淡泊之色。
烛火之光透过琉璃面映在他脸上,他整个人也便像是玉石雕琢的了。
苏试道:“江城主,你这是何苦?”
江淡云道:“像你这种人,也知道人世间的苦吗?”
苏试道:“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痛苦和幸福一样,都不过是一种经验罢了。因为品味过某种不幸,才能对有相似遭遇的人,抱有旁人所不及的深刻的理解。天赐予人不幸与痛苦,是为了增进他的同情与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