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夫(75)
许林秀抬眸:“我出来已有四月,再过半月,公务结束就到了回程的日期。且娘亲近来身子不太好,尽管在信中给予安抚,我仍担心,想看看她。”
完成此次公务的许林秀回家看望长辈可为人之常情,他不像军营大部分的将士士兵多为土生土长的西北人,他的家在绍城,公务完成,并不需要长年累月久候于此。
边城终究不比乐州,回到绍城比待在此处更方便调养身子。
于公于私,重斐都不该阻拦。
可他暗生不舍。
许林秀理了几绺乱发,坦然笑道:“将军,这段日子承蒙照顾,下官心怀感激。”
重斐怔然:“只有这些?”
许林秀掩眸,说道:“工坊铸剑的进度就要结束了,连续三个月日夜不断地赶进度,总算没白费所有人的心血和精力。”
他笑了笑,听着帐外清晰响彻的雨声,心绪恍若经过洗涤,字句坚定,这次专门凝望重斐的眼睛开口
“将军在下官心里,是当今的盖世英雄。逢乱世生守护黎明,万夫莫当,旷世无匹。是以人人都会敬仰将军,为将军之名撼动,包括下官亦然。”
“将军待下官如何,自会永远铭记在心。在返程前,下官决心想尽一份心意,送给将军需要,可以配得上将军的宝剑。”
他目光落向重斐腰侧的长刀,从容平静:“将军的刀/枪使得出神入化,令勾答人闻风丧胆,唯独少了一把便于携带的贴身宝剑。”
许林秀漆黑卷长的眼睫轻轻眨动:“下官听闻了将军过往的事,心内怅然,也有遗憾。将军……将军说下官是明珠蒙尘,那你呢?”
重斐愕然。
许林秀每一字句都令他猝不及防,未曾预料许林秀会提起那件事。
许林秀没有言明,可他们彼此心知其意。
重斐眯眼:“谁与你说的。”
许林秀纹丝不动:“若将军生气,罚罪于下官就行,和旁人无关。”
重斐声音一硬:“你明知我不会罚你。”
许林秀莞尔,眼眸清净盈盈:“将军。”
重斐顿觉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低叹:“倘若你想弥补什么才忙了三个月,何必呢,这样苦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何况,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许林秀道:“将军投我以桃,下官定报之以李。且……我们之间,系有真挚情谊,论不上弥补和受苦,我是甘愿想做这件事。”
许林秀问:“将军,你接受吗?”
重斐自然接受。
许林秀的这份珍礼让他受惊而欢喜,想起往事种种,站在西北边关的土地上,油然滋生怅然与叹息,还有无数感怀。
月中旬,边关偶尔受勾答军滋扰,总体影响甚微。
出来将近五个月,到了许林秀返程的日子。
行李早已收拾整装上车,许林秀在一个天光明亮的时候离开,万里无云,天蓝辽远。
专程给他送行的人陆续来了几波,有工坊的师傅们,有对他心怀感激的将士,白宣和桑北弥跟几名副史一同前来,苏无云往他车厢里塞了药包,他一一相见,一一谢过众人的心意。
重斐来送他时,骑在惊风上沉默不语。
许林秀掀开车帘,望着伴在一侧跟了挺久的男人,温声道:“将军,路程遥远,时候一到该回去了。”
重斐盯着他:“我原来有话想告诉你,总没找到机会。”
许林秀笑了笑:“或许场合不适宜,时机未到呢?”
重斐一怔,许林秀放下帘布。
未等重斐品悟话中真意,许林秀道:“将军,我在绍城等你。”
第68章
◎谢过任都尉关怀◎
过了崇山峻岭,四周视野渐转平坦。县乡间的小屋错落遍布,炊烟轻罩,官道旁可见的茶肆小摊多了起来,吆喝沿途赶路的商旅落座小憩。
护送许林秀的一行车马走了半月不止,稳稳当当地进入绍城地界。
伏在一侧打盹的冬秋勉强打起精神,透过车帘向外瞧,嗓音明亮的欢喜喊道:“公子,咱们准备进城门啦。”
足以容纳六七辆马车并架同行宽整官道不断有车辆商旅汇集,入城的车马接二连三地从他们马车旁边超行经过。
道途遥远,又忽然逢骤雨侵扰,为了避免许林秀在过程颠簸受累受凉,他们的行程并不赶,而是稳妥地慢行回绍城,所以日期比预计多耗去将近一半。
许林秀向外观望,神情浮现少许放松。
“总算到家了。”
马车沿官道稳稳当当行了二十日,纵使车夫驾驶得再小心,期间许林秀难以避免生病。
他挑开药瓶,从中取出一片药草含进嘴里,缓解水土不服带来的不适症状。
冬秋担心问道:“公子又想吐吗?”
话没说完已娴熟地端起脚边的铜制盥盆,许林秀轻摇了摇头,借助药草的气息压制身上不适,片刻后,手在冬秋臂上拍了拍:“没事。”
临行之前军医苏无云给他塞一大包干制药草,用以缓解水土不服的症状,许林秀这一路几乎都要把药草含在嘴里,吐过几次,好在情况不算严重。
只是数天都卧坐于车内,手脚软乏得厉害,时而会气虚心悸,浑身使不出半分力气。
冬秋用钩子敞开纹色素雅的帘幔,让外头的新鲜气息灌进车厢内。
一场雨停落不久,空气清新。
汇集而来的车辆停在城门外,排队等候守城官兵的盘查登记。
冬秋问:“公子要不要下车走走?”
在道途历经数日车程的商旅,趁此刻排队纷纷从马车下来透气放松筋骨。
公子相貌瞩目,冬秋备了帷帽和面纱,方便低调出行。
许林秀道:“已经回到城里,不急于一时,再等等吧。”
冬秋收起帷帽:“都听公子的吩咐。”
许林秀笑笑:“你性子活泼,也不若我身子弱。实在闷,就下车走会儿。”
冬秋立刻笑了:“公子!”
许林秀拍拍他的手背:“出去玩吧。”
他耐性比平常人坚韧坐了那么久的车都要坐不住,何况心性灵动的冬秋。
小仆跳下车在周围闲逛,跑到前头看守城兵在城门检查文牒时,忽然瞧见骏马上驶来的一道身影。
任青松也看见了冬秋。
他驱马靠近,看着冬秋的眼睛问:“林秀在何处?”
冬秋支支吾吾。
任青松绕过他,很快锁定护送许林秀的一行人马。
他停在几步距离外,隔着车帘似乎望见令他心痛且朝思暮想的人。
他低唤:“林秀。”
风吹帘幔,晃了晃,一只修长细白的手探出。
许林秀对上任青松投来的目光,那道眼神在见到自己后立刻就变了,神情的沉稳碎裂,又喊了他一次。
旧情相见,没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许林秀轻屏气息,发现自己心跳平稳,遂温文而笑,坦然磊落的向任青松问候。
“任都尉,好久不见。”
绍城纵使不大,若遇巧合,他和任青松碰面的情况在所难免。
且他与对方堂堂正正和离,当初该说的具已说明,没有藕断丝连,更未与任青松发展到水火难容、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得过去半年的调适,许林秀内心比想象中的释怀。
任青松怔然凝望许林秀的眉眼,数月未见,他以为自己足够平静,但胸口仍泛起丝丝痛苦。
他哑声问:“你近来可好?”
任青松已听闻许林秀封官一事,那之后他去许家拜访过,李昭晚没有闭门不见,反而客客气气地将许林秀去往西北之事相告。
他想再追,为时已晚,和许林秀就此错过半年。
任青松目光不放过许林秀一分一毫,他克制心脏急跳:“似乎瘦了,路上是不是生了病?”
许林秀客气微笑:“下官谢过任都尉关怀。”
他下车,朝任青松文雅执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