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48)
贺林轩道:“这大雅,不是说行事说话如何让人如沐春风,也不是为人仪表如何风流潇洒,而是人的品性。”
“爱国忧民,诚实善良,上孝下悌。这样的人不正是人人都想成为的,也是人人所敬佩的么?”
“如此,便是大雅了。”
“可大雅之人,也许只是乡野一猎户,也许是大人这般人物。”
“可你说猎户粗俗吗?何敢与大人相提并论?”
“仅仅以雅俗论之,当然是不行的。可以大视野看来,这二人都活在大俗世之中,都值得尊敬。可是如此?”
“是以,雅俗能分出你我,分出高下。可大俗即大雅,雅俗共赏,不分轻重。我们理应顺其自然,方是正道。”
说罢,贺林轩微微一笑,“大人觉得,我说的可对?”
何谚颔首,慨然道:“听君一席话,自感眼界明朗许多,承蒙赐教了。”
高平却叹笑道:“道理是不错,但以后,我可再不敢同你说理了。全是自打嘴巴,自讨没趣。”
何谚听得大笑出声,同贺林轩道:“三廉兄自诩东肃第一辩才,如今可算遇到对手了,哈哈。”
贺林轩也不谦虚,朝高平作了一揖,笑称:“兄台承让了。”
高平见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人笑得开怀,惹得门外的管家惊疑不定。
等笑声停下来,他才出声道:“大人,午时已近,夫郎差人来说午食已经备好,切莫怠慢了贵客。”
何谚这才注意到时间,忙应了一声,请二人移步厅中用饭。
席上,蓝氏还让人炖了一锅蛇肉羹。
何谚忙问:“夫郎可吃了?”
大家族规矩多,外客临席,便是尊贵如州牧的夫郎,蓝氏也不能上桌共食。
管家侍立一旁,闻言忙道:“还不曾。说是怕与正在吃的药相冲,待问过大夫再用不迟。”
何谚听了才没坚持,只是忍不住道:“既如此,他怎不留着?反正林轩也不差这一口亚龙肉。”
经过书房一番交谈,三人交换了表字,已是平辈论交。
高平道:“阿嫂还在吃药呢?叫我说,是药三分毒,远不如食补。如今得了好东西,那药还是趁早停了。”
他和何谚自小一起长大,很是亲厚,所以说话也不避讳。
何谚说起这事就要叹气,“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偏偏……哎,我说的,他总不肯听。”
未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子,夫郎引以为憾。
这两年好不容易才让他停了吃药糟蹋自己的身体,可自从吃了亚龙肉有了起色,他又着相了。
贺林轩道:“远丰兄的烦心事我倒有所耳闻。不过子嗣一事越着急越求不得,还得嫂子放宽心,寻常找些乐子逗逗趣。这人心情好了,好事就会发生。”
“借你吉言了。”
何谚笑着说。
他只盼这亚龙酒肉真的有用,了却夫郎一桩心事才好。
待送走贺林轩,何谚收起脸上的轻松之色,同师爷回转书房。
高平低声道:“大人,我观这贺林轩,谈吐非常人可比,来历定是不俗……您看,他会不会是那边的人,特意来试探我们的?”
他们这才获悉那等秘事,并得对方招揽,尚未来得及表态,贺林轩就出现了。
让他不能不将二者联想在一起,揣度其中深意。
何谚摇了摇头,“此时下定论为时尚早。”
“贺林轩此人说话做事,倒是与那方人有亲近之意,但他来历我却观之不透。不过,他对我们并无恶意,这一点可以放心。”
高平点了点头,但脸上愁容更甚。
沉吟许久,他还是低声道:“大人,世道如斯,变数已生。我等应何去何从,还需早做决断。”
说着,他凝视何谚双眸,坚定道:“不论您决定如何,我必追随,生死不负!”
何谚动容。
握紧双手,半晌,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47章
府台一行, 出乎意料地顺利。
李文斌三人听说贺林轩居然哄得州牧大人把东肃州最负盛名的诗会,放到了他们家的酒楼来办, 又惊又喜。
“林轩,你快说说,你到底是如何唬得何大人,竟对你言听计从?”
张河实在好奇。
李文斌却担心另一件事。
“眼下还是酒楼的事情要紧。这还只有一块空地,人手都没凑齐呢, 万一到时候……”
他没把丧气话说下去,可眼里满是担忧。
州牧办的诗会,那可不是小打小闹,万一到时候他们拿不出地方来, 岂不坏事。
李文武也是这个想法, 忙说:“林轩,今日我见过何金生推荐的人了, 都是实在人。要不,先用起来?”
看兄弟俩如临大敌,把兴致勃勃的张河都弄得紧张,贺林轩哭笑不得。
他道:“阿兄, 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
“我既然敢把话放出去,就一定不会搞砸了。距离三月暮春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只要按我的办法来建造,一定能按时造好。”
他又对李文斌说:“勉之别担心,当初我们一家三口人把房子建起来,也不过用了两个半月的时间。现在我们还另请人手, 交工完全不必担心。”
这里的房子简单,不像现代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各种化学用品需要空置通风才能入住。
只要人手足够,时间上可以说非常充裕。
李文斌想起自家的房子是怎么从无到有的,心就定了下来,有些赧然道:“那毕竟是州牧,东肃州最大的官,可不好得罪。”
贺林轩捏捏他的鼻子,取笑道:“那你男人现在可是和东肃州最大的官称兄道弟,还一起吃过饭呢。不得了了,待会儿我得去称一把,说不定重了好几斤,要比昨天更值钱呢。”
李文斌噗嗤笑出声来,拍他的手,“你当你是阿嫂养的猪么,称斤论两的卖法。”
张河也乐得不行,“瞧你们兄弟俩吓得,出息。州牧怎么了?皇帝还不是两条腿一张嘴?我还是大将军生的呢,有什么了不起。”
李文武听得无奈。
张河这些年吃多了贫困的亏,才变得精打细算起来,一遇到钱的事就很敏感。如今手头宽裕了,他就没了后顾之忧。
况他武门出身,骨子里有些疏狂,对文官之流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是真的心宽似海。
罢了,傻人有傻福,大概说的就是他夫郎吧。
虽然贺林轩信心十足,但一家人还是凑在一块说了酒楼建工的事,如何招人,何时开工,何处买入建材,一一敲定才罢。
夜里又说到很晚才各自回房。
第二天,诺儿醒的很早,直往阿父阿爹被子里钻。
贺林轩抱他去洗漱的时候,小娃娃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怀里拱了又拱。
这是闹情绪了。
贺林轩有些惊讶,摸摸他的脑袋,问他:“诺儿,怎么不高兴呢?来,和阿父说说,是不是和你信儿阿兄闹别扭了?”
诺儿摇头,兀自生闷气。
贺林轩哄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双手抓住阿父的耳朵,说:
阿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贺林轩愣了一下,“诺儿想回家了?阿伯家不好吗?”
诺儿还是摇头,眼圈忽然就红了,把贺林轩吓了一跳。
阿伯家只有阿兄陪诺儿,阿兄看不懂诺儿说话,只会看书。
诺儿想回家,家里有阿父,有阿爹,还有黑。
贺林轩看着他的小嘴巴一张一合,鼻子蓦地一酸,心疼坏了。
是他们忽略了。
到了山水镇上,大人每天都在忙自己的事。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晚,连吃饭时间都难得聚在一起,难免冷落了孩子。
诺儿情况又特殊,虽然和李信感情好,但彼此沟通艰难,想必这两天把他都闷坏了。
贺林轩自责,左右亲亲他的脸颊,说:“是阿父不好,诺儿不哭啊。我们还要在阿伯家住几天,不过以后阿父出门,都带着诺儿好不好?”
诺儿这才打起精神来。
诺儿要和阿父一起去,阿爹也一起。
“好,都听诺儿的。”
诺儿的脸上立刻放晴,高兴地亲了阿父一口,特别容易满足。
贺林轩笑起来,但心里却感慨。
养孩子远远不是吃喝拉撒这么简单,尤其诺儿是这样聪明又敏感,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李文斌起身出了屋子,就看到贺林轩带着孩子在庭院里的石桌上摆弄着什么。
他过去问,贺林轩说:“这是风筝,待会儿教你们怎么玩。”
“啊?今天不是说好要去河边看地的吗?”
李文斌被搞糊涂了。
昨天他们和兄嫂商量好,兄嫂负责招建造酒楼的人手,买卖建材。
他们则带着三十家丁去河边清理乱石,争取这两天清出来,贺林轩还得把每处用地都规划好,方便动工呢。
贺林轩说:“就是去那里放风筝,不耽误事。对了,信儿过两日就要回书院读书,正好带他出去走走。等会儿叫上他一起,中午我们就在河边野炊。”
“诺儿,你想吃烤鱼,还是叫花鸡?”
诺儿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边张口还一边比划:
都要,阿父,我都想吃!
贺林轩笑起来,“行,那阿父都给你做。”
诺儿笑开了花,李文斌看得心软,没舍得扫他的兴。
不过还是捏捏他脸上的小肥啾,教训他:“就知道缠着你阿父,阿父累坏了怎么办?”
诺儿看了眼贺林轩,见他笑呵呵的,也不能指望他替自己反驳阿爹,就皱着鼻子说:
阿父累,才要玩呢。
李文斌都被他逗笑了,“你这小鬼,道理真是越来越多了。不跟你阿父学好,就学他嘴上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