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上)(3)
他深深的认为儿子邵建林落到今天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地步,就是老天爷对他最大的处罚。
所以他不想邵云去步他的后尘,只希望他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只是他的愿望到底还是落了空。
上一世,落到邵云去手里的不过是缺胳膊断腿的几本残卷,就已经足够他在华国甚至是南洋扬名一方。
那么如今,他手里拥有完整的邵家传承,加上上辈子丰富的经验,又该成就他何等地位呢?
就在思绪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啊?”外头的何如林应了一声,随即走出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拿着一副烟杆的老头:“村长?”
再往村长身后看去,三四个人提着鸡鸭米油。
他不解的问道:“这是?”
村长指了指身后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笑着说道:“这是王老板的秘书,姓李,李秘书是特意跑过来感谢云去的,对了,他在吗?”
“在的。”听见王老板和感谢这两个词,何如林顿时明白了过来,他连忙侧开身体,让两人进来。
邵云去闻言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一看见他,村长把刚才说给何如林听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邵云去看了看李秘书,微微点了点了头,面色如常。
李秘书一愣,随即笑着说道:“你就是邵云去?是这样的,今天下午,你不是打了我家老板的儿子一巴掌,然后他就昏迷过去了吗。我们老板急急忙忙的把他送进了医院,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家老板的儿子不仅醒了过来,神志也恢复了正常。医院方面说这是因为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正好磕到了脑袋,阴差阳错的治好了他的病。”
“我知道了。”邵云去随口说道。
这么镇定,没道理啊?
李秘书忍不住的多看了邵云去几眼:“我们老板觉得,他儿子能好起来,多多少少也有你阴差阳错的几分功劳,这不派我给你送谢礼来了。”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跟班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
何如林连忙站出来:“这,这也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说着,他拿出厚厚的一个红包,递给邵云去。
邵云去毫不推辞的接了过来,随手颠了颠,然后直接揣进口袋里。
李秘书更惊讶了,原本想着的对方得知王俊才好了的消息,从此不用担心会被王学德报复还能收到一份大礼,应该会激动不已才对,怎么这会儿剧情不对?
他轻咳一声,随即正色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必须是要说的,今天也是运气好,坏事变好事。可你下回肯定要注意了,虽然说今天是我家小公子先袭击的你,可毕竟他当时……额,情况不太好。”他尽可能委婉的说道:“所以情有可原,可是你出手实在是重了点,万一哪天真出了事,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哦,感情这王家压根就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也对,毕竟也就是个普通人家,没接触过这些也不奇怪。
可邵云去也不可能干巴巴的凑上去揽功劳,那样太丢份,所以他只是郁闷的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李秘书也有些糊涂了,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王俊才好了的消息。
不可能,他是王俊才刚刚苏醒没多久,就被激动不已的王学德派了出来,按理来说,没人能比他的消息更靠前了。
攒着一肚子的疑问,他又说道:“既然事情办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邵云去继续点头:“李秘书慢走。”
送走了同样郁闷不已的李秘书,邵云去从那堆礼品里拆了几包烟塞进村长手里,把人送走了。
邵云去看着地上桌子上一大堆的东西,直接对何如林说道:“如林叔,这些米面鸡鸭什么的你搬回去吧!”
“啊?”何如林连忙摆手:“这些东西都是人家送你的,我拿回去算哪门子的道理,你留着,留着……”
邵云去无奈的说道:“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学校,这些生食活物,我既不能带走,也不可能放在家里面啊。”
“哦,是啊!”何如林呐呐说道。
“所以这些你都带回去吧。”邵云去挡住了何如林还要推辞的话:“更何况这些东西是别人送的,你照顾我这么久,难不成一点没花钱的东西你都不能要吗,这样是不是太生份了点。”
说到这里,邵云去不由的扳起了脸。
“那,那好吧!”听邵云去这么一说,何如林反而是不好推辞了。
更何况这么活鸡活鸭什么的,大不了养上几天,等下次去赶集的时候叫他家婆娘做成汤给邵云去送到学校去。
送走何如林,邵云去将桌子上剩下的烤鸡什么的收拾好,锁上大门,他这才掏出怀里的红包来,打开一看,九张崭新的红钞,外加一小沓散钞,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九百九十九块。
从王家那边来看,这个红包大概是不多不少正好,数字还吉利。
对于邵云去来说,有了这些他身上总算是宽裕了些,起码这身旧衣服终于可以换掉了。
到了大半夜的时候,只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阵敲门声。
又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老婆子的声音:“邵老爷子,邵老爷子,开门啊,我家小宝出事了呀……”
先被惊醒的却是何如林一家。
何如林披着棉袄出了门:“华姨?”
邵家大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婆子,穿着一身及地的军大衣,衣服上面全是泥巴印,显然是走了很远的山路,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的。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跟着一对同样面带惊慌的中年夫妇。
“小宝出事了?”何如林连忙伸出手,“我来抱吧。”
这位华姨也是官山村人,嫁到了四座山外的邓家村,和何如林虽然出了五服,但是平日里还走着亲戚,来往也比较多。
何华连忙把孩子递给何如林。
何如林接了过来,入手的僵硬和低于常人的温度,他下意识的看向怀里的小孩,他青着一张脸,压根就没有喘气的声音。
他哆嗦着手,一脸惊恐:“华,华姨?”
正在这时,披着棉衣的邵云去打开了大门。
何华往门里一看,急急忙忙的说道:“是云去啊,邵老爷子醒了吗?”
邵云去先是一愣,而后沉声说道:“我爷爷他,两个月前已经去世了。”
“什么?”何华一脸恍惚,不可置信的说道:“邵老爷子怎么就没了呢。”
她突然回过神来,脸色一变:“邵老爷子没了,我家小宝可怎么办?我家可就这一根独苗苗啊,他要是出了事,将来黄泉路上我怎么去见他爷爷啊!邵老爷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已经死了呢?”
什么话?何如林脸都裂了,只是他能体谅何华眼下的心情,他只能是压低了声音:“华姨,小宝已经没气了。”
“你胡说,不可能,不可能的。”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实处,还是她原本心存侥幸,她一个劲儿的摇头,随即把孩子从何如林手里夺了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怎么会呢,明明吃晚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大半夜的突然就出了事呢?”
邵云去眉头一皱,他低头看向何华手里的孩子。
想到了之前邵云去给王俊才的那一巴掌,何如林眼睛一亮,连忙拉着他走到何华身边:“云去,你,你看看——”
邵云去蹲下来伸手往小孩鼻尖一放,的确已经没气了。他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何华一边抽泣,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拼凑出来:“小宝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家一直以来都有叫小孩半夜起来上茅房的习惯,这是为了防止小孩儿尿急憋不住尿床,毕竟清洗被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晚上的时候,她照例叫小宝起床,尿桶就放在屋子里。小宝刚穿好裤子,吵着要喝水。她就是去倒个水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何华连忙把儿子儿媳叫起来,火急火燎的把孩子送进县医院,没成想值班医生一看,直接让他们准备孩子的后事。
一番心慌意乱之下,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孩子死的蹊跷,怎么可能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听到这里,何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这事情实在是有些邪门,他们立即想起了在附近几个村子里颇有些名声的邵老爷子。
可不就又火急火燎的把孩子送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邵老爷子已经死了,那他家小宝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何华一家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何如林却死死的盯着邵云去:“云去,小宝怎么样了?”
邵云去伸出两根手指拨弄着小孩的脑袋,淡淡的说道:“肩上的两盏阳火已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被人把魂给勾走了。”
第6章 (大修)
道家认为人身上有三盏火,后脑勺及双肩各有一盏,此乃阳火,为任何邪物所惧怕!就好比那句鬼怕人七分,人怕鬼三分。一般的鬼是不敢伤害人的,就是因为这三盏阳火的原因。
但是对于一些稍微有点儿本事的邪物来说,灭掉人身上阳火的手段有千万种。
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在夜深人静的巷道里,喊对方的名字,只要对方一回头,他的鼻子就会呼出体内的阴气,自己把自己肩上一侧的阳火吹灭,若是他再往另一侧看,双肩上阳火尽灭,只剩下后脑勺上一盏,三魂七魄不稳,就容易被人勾了魂去。
听见邵云去的话,何英抽泣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她瞪大了眼,语气急促:“云去,云去,你,你也懂这些?”
一旁的何如林连忙插话道:“可不是,云去好歹也是邵老爷子养大的,懂这些不是很正常吗?你可不知道,今天下午,云去可是一巴掌打醒了王老板家的傻儿子。”
何英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促的说道:“云去,云去,你是不是知道怎么救我家小宝?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宝,论辈分,他可是你没出五服的亲表弟啊!”
邵云去伸手将何华扶起来,只说道:“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你放心,魂魄离体一天之内,后脑勺上面的阳火不会灭掉。有它在,只要把魂魄找回来,重新放回到身体里,就能把人给救回来。但是一旦超过一天的时间,三盏阳火全灭,那人就真的死了。”
还有救,听见邵云去的话,何华面上激动不已,她死死的盯着邵云去,等着他的后话。
邵云去眉头微皱:“你们家有什么不对付的人,或者得罪过什么东西没有?”
何华直接摇了摇头:“我家老头以前是村长,为了救落水的人淹死的,所以我家和村里的人相处的都不错,要说得罪什么人,那可不能!”
何华倒是自信满满,到了她儿子邓和这里,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身体下意识的一缩。
等他反应过来,恢复常态的时候,邵云去已经把他方才的神情变化全部纳入眼底。
邵云去若有所思,他说道:“要找回这孩子的魂魄,就得回到他魂魄丢失的地方。就算是现在出发,走到邓家村估计也是早上了,大白天的不适合做招魂的法事。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准备好供桌,香烛纸钱……算了,我等会儿写张纸条给你,你把这些东西都备齐了,我会在天黑之前到你们家的。”
“欸好好好!”何华忙不迭的答应道,无论成不成,她都得试上一试,除了邵云去,她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她竭力忽视邵云去实在是年轻的过分的面孔,逼的自己去相信他。
何华风风火火的拉着儿子儿媳回了邓家村。
直到何华等人彻底消失在黑幕里,邵云去这才回过头来对何如林说道:“如林叔,回去休息吧!”
“欸,好!”邵如林满肚子心思的折了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邵如林过来给邵云去送早饭。
邵云去端着粥碗,突然开口说道:“我记得如林叔会做木工对吧?”
“对。”何如林有点摸不着头脑。
以前家里困难的时候,父母送他去隔壁村的木匠手底下做过学徒。原本是想着能有一技之长,将来能混口饭吃。
只不过没多久那木匠就病死了,何如林这个半吊子自然也就没能出师,但做个小桌子小椅子的本事还是有的。
邵云去端起碗,看向底下的饭桌:“如林叔,那你帮我把它劈了吧!”
“啊?”何如林更摸不着头脑了。
邵云去但笑不语。
没办法,家里唯一的两把桃木剑连带着邵爷爷以前用过的铜钱罗盘什么的,全都在两个月之前按照爷爷的吩咐做了陪葬品。
邵云去初来乍到,别说丹田里空空如也,现在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找不出来。
何如林在邵云去的指使下,把饭桌劈了给他做桃木剑,又照着邵云去给的图纸在剑身上刻上一堆歪歪扭扭的花纹。
然后又按照他的吩咐宰了一只公鸡——这还是昨天李秘书送来的谢礼之一,得了将将一碗鸡血。
邵云去则是端着一个大碗出了门,走了将近大半个村子,总算是端着满满一碗锅底灰回来。
邵云去将锅底灰全部倒进鸡血里,顺时针搅拌七七四十九圈之后,混成一大碗颜色诡异的稀泥。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再将稀泥涂抹到刻好花纹的桃木剑上,曝晒三小时,擦去剑上的泥渍,一次性效用的桃木剑就算是完成了。
等彻底收拾好东西,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因为邵云去‘第一次’干这行事,何如林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跟着去看看,邵云去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何华老早就在村门口等着了,到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才终于等来了邵云去两人。
“你可算来了!”她急急忙忙的把人引进家门。
邓家村临水而居,离着县城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交通便利,物产丰富,村民的生活水平很不错。
这一点光是从邓家村清一色的三层红砖小楼就能看出来。
邓家早就预备好了晚饭,满满九大碗,整整六个荤菜。清蒸鱼,红烧肉,一大盆笋干炖老鸭,再加一盘茄子干蒸熏大肠……看的何如林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乖乖,他家过年的饭菜也就这样了。
“先吃饭,先吃饭。”何华强做欢笑的招呼道。
“客气了。”邵云去没推脱,这是乡下约定俗成的规矩了,毕竟吃饱了才好干活。
相比于邵云去和何如林的放的开,邓家人因为心事重重,胃口显然要差很多。何华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倒是她的儿子邓和看起来一脸愁容,还陪着何如林喝了几杯小酒。
吃饱喝足,何如林红光满面,很不好意思的打了个饱嗝。
邵云去抬头往窗外看去,月明星稀,难得的好天气。
他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是时候了。
他回过头来对何华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何华刷的一下从长凳上站起来,她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句话。
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早就准备妥当了,按照云去你的要求,都是上午的时候专门从县里的扎纸店买回来的。”
正说着,邓和和老婆刘月一人挑着两篓子的香烛纸钱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邵云去随便翻了翻:“行,现在你们把这些东西摆出去吧!”
“欸!”
按照邵云去的吩咐,邓家人急急忙忙的把整两百斤的纸钱分做八份,分别摆在院子里东西南北等八个方位。
又在八堆纸钱前头分别放上一块泥巴,往上面插好一把香和两根蜡烛。
到了快十一点的时候,邵云去扯了一根红绳,用朱砂细细的抹了,叫何如林他们系在手腕上,只说道:“等会儿招魂的时候,势必会引来一堆游魂野鬼,那时候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你们围在一块,身上的阳气也汇在一起,那些邪物自然也就不敢轻易的对你们动手。”
然后,他回头对着邓和说道:“开始吧!”
只看见邓和背着一个稻草人,身上贴着他儿子邓伦的生辰八字,手里拿着一杆带根的毛竹,顶梢上挂着一个箩筐,里面装着一只小公鸡。
邵云去站定在供桌前,捻起神色,拿起三炷香,点燃之后插进一只盛满陈米的小碗之中,而后端起小半碗朱砂混进鸡血之中,操起旁边的毛笔伸进瓷碗之中,逆时针搅拌九圈之后,提起笔便往旁边空白的符纸上画去。
不过几息的功夫,笔落符成,符纸上耀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邵云去满意的点了点头,重生回来第一次画符,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招魂符,好在经验都还在。
这么想着,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夹起招魂符,随意的一甩,符纸刷的一下燃起火苗来。
这一手彻底镇住了在场的邓家人和何如林,何华一直忐忑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她瞪大了眼,仔细的盯着邵云去的一举一动。
等到符纸烧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将剩余的符纸连同灰烬一起扔进方才的瓷碗里。
“噗嗤——”
篡起的火苗连同滚滚的黑烟一起,瞬间消失无踪。
邵云去抬手将方才插进小碗里的三炷香拔了出来,而后将小碗里的陈米尽皆倒在供桌上,又将瓷碗里已经变成黑色的鸡血倒在陈米上。
他拿起一个小稻草人,上面同样写了邓伦的生辰八字,放在陈米上。而后操起一旁的三清铃。
“叮铃——”
稻草人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站稳了身体。
“叮铃——”邵云去慢慢的摇着,口中念念有词:“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