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93)
到底怀揣着一份女子的矜持和皇族的傲骨,即便感受到了齐颜的“排斥”却并没有戳破。
齐颜清楚自己伤害了对方,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控制着收了回来。
这一刻,拔步床似乎变得无比宽敞,两人之间横亘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齐颜是知道原因的。
成婚快两年,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到了一个即将溢满的临界点,只要她主动凑过去温声细语的哄上几句,便可以像从前一样轻松的抚平她心中的不安。
可是,然后呢……?
一时的平静只能换来无穷的祸患,自己终究是女儿身,伪装的再像也无法改变事实。
即便齐颜心存万般愧疚,这一次也不敢再如以前那般,哄骗南宫静女了。
她的肩头承载了太多,草原的覆灭,巴音头顶的伤痕、还有丁酉帮她做的隐瞒。
她亦转过了身,两个人背对背躺在床上。
夜,渐渐深沉,唯有寝殿门前悬挂的红灯透进红光。
齐颜将呼吸放缓,目光却失了焦距:如果保护身份的前提是令南宫静女伤心,那么自己别无选择。
南宫静女抱着胳膊,眼泪无声地溢出,沾湿了玉枕上橙黄色的锦缎。
第91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南宫静女这段时间入宫侍疾,吃过早饭就出府在宫中用过午膳方归,未明宫还在重建她无处落脚,只能终日拘在甘泉宫。
哭了半宿,眼角的泪痕还没干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入了梦却还是悲伤的画面。
在梦中南宫静女放下矜持和自尊追问齐颜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可对方却端的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平静的注视着她。
任凭南宫静女如何焦急的追问,齐颜就是不为所动……
“齐颜……”
听到声音,齐颜的身子一僵。
她听到了南宫静女压抑的抽泣声,虽僵直着没有转过去、却一直睁着眼睛承受来自良心的谴责。
听到南宫静女略带焦急的呼唤,齐颜挣扎良久还是转过了身:“殿下?”
“齐颜……”
齐颜这才发现这两声呼唤不过是南宫静女的呓语,既庆幸又煎熬。
她吃过梦魇的苦,却不知道有一日自己也能化身梦魇,去折磨一个单纯无害的少女。
静默良久,齐颜终于挪动了身体,主动跨过了横亘在拔步床上的鸿沟。
在南宫静女熟睡后,将其拥入怀中。
梦中的南宫静女发出细细的哽咽,齐颜听了不由得紧了紧手臂:殿下……这不过是刚刚开始,今后的苦难要如何才能承受?
齐颜就这样拥着南宫静女躺了一夜,直到东方露白才默默地松开了怀抱。
蹑手蹑脚起了身,坐在床边看着南宫静女恬静的睡颜。
好像比记忆中的样子又长开了些,齐颜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抚过南宫静女浮肿的双眼,抚过她一侧的柳眉、将额间碎发轻轻拨开绕到耳后、最后在小巧高挺的琼鼻上轻轻一点。
成婚一年多,这些事齐颜却从没有做过……
她想了一夜,最终狠心的做了一个决定:主动与南宫静女疏远。
这个熟睡的女孩善良,敏感、偏偏又擅长原谅。
而自己呢?算计深入骨髓,撒谎成性、行歹毒之事面不改色。
很多时候明明不想,却不由自主的去算计南宫静女、等到她反应过来已成定局。
齐颜了解南宫静女,让对方“讨厌”自己也很容易……
即便,她很清楚这条复仇之路南宫静女是不可或缺的棋子。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再怎么狠心肠的人,面对一个无条件相信你、处处为你找想又善于原谅的人,都会动摇吧。
齐颜自己都没察觉她此时目光有多温柔,若是被南宫静女瞧见,怕是什么隔阂都没了。
她的目光落在南宫静女翘挺的红唇上,想起上一次自己失控轻薄了她,露出一抹苦笑。
齐颜屏住了呼吸倾身向下,却在距离南宫静女的嘴唇不足一寸的地方僵住。
叹息一声,转而在南宫静女的额头落下一吻。
“殿下,保重。”
若他日,万不幸、你知晓了我的身份,请给我一个痛快。
若你没有死在我的手上,一定会找到一个真正的男子与你共度一生。
想到这里,久违的绞痛弥漫整个心脏,齐颜捂着心口坐直了身体。
天刚亮透,齐颜便出了寝殿。
守在耳房的秋菊出来请安,齐颜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殿下还没醒,我先回去了。”
秋菊追了出来:“驸马爷,用过早膳再回去吧。”
“不了,秋菊姐姐回吧。”
目送齐颜头也不回地走远,秋菊轻叹一声:驸马爷和殿下这又是怎么了?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
看来,府上的日子怕是又不好过了,要不要提前把二殿下请来呢?
哎,还是算了,嘱咐底下人小心伺候吧。
……
南宫静女睡到中午才醒来,眼睛已经肿成了一道缝。
反应过来后,她的身体先是一僵猛地背过了身体,等了一会儿才发现背后安静的有些异常,唤道:“齐颜?”
南宫静女的心“咯噔”一声,齐颜已经不在了。
她有些慌乱,那是一种类似于被“抛弃”的错觉,顾不得自身形象叫道:“来人。”
秋菊端着洗漱用品,带着两队丫鬟走进了寝殿:“殿下……”看到南宫静女的眼睛,心头一惊。
吩咐道:“你们下去吧,留我一个人伺候就行了。”
“是。”
秋菊跪到床边:“殿下,您这是?”
南宫静女捂住了眼睛:“齐颜呢?”
“驸马爷天刚亮就回府了。”
南宫静女的喉头一哽:“你出去吧。”
“是。”
秋菊走到门前,南宫静女的声音又传来:“不许去二姐。”
“殿下……”
“本宫只想一个人静静,你不用担心。谁也不要去找……”
“是。”
直到秋菊走远,南宫静女才躺回到床上,扯过被子将自己蒙住,委屈的哭声清晰的透了出来。
齐颜的不告而别,击穿了南宫静女所有的骄傲和坚持。
对方什么“过分”的话都没说,更让她陷入无尽的迷茫,南宫静女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儿,才让对方如此绝情。
至始至终,南宫静女都没有去想齐颜有什么错,他温文尔雅、恪守宫礼、对自己事事依从……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错?
“君子之约”是她提的,他们也击过掌了,还能怪齐颜什么呢?
“齐颜,你为什么……。”明明下棋的时候都会默许我悔棋,为何说错的话就不能收回了呢?
齐颜回到驸马府便将自己关到了书房里,天黑才出来。
中途一顿饭也没吃,回到寝殿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吃过早膳便入了书房,天黑方出。
第三日,第四日……
一直到到回府的第五日,皆是如此。
府中一众丫鬟家丁战战兢兢,生怕除了霉头。
再有五天就是南宫静女的生辰了,齐颜看着手中憨态可掬的小猪木雕、这是南宫静女的属相,她早就开始准备了。
不过因为手艺不精雕坏了数块原木,一双手上留下了不少小口子才雕好。
南宫让下旨:南宫静女今年的生辰在公主府过。同辈的皇室宗亲都可以到公主府为南宫静女庆祝生辰。
不过南宫静女今年的生辰宴他不能参加了,一则卑不动尊、从前在未明宫还好,今年在宫外过,若是南宫让屈尊前来只会被言官记下一笔。
二则,他的身体还没全好,饮不得酒也不能太劳累。
但南宫静女今年生辰的赏赐,丰厚得令人咂舌。
光是礼单就写了数页纸,未明宫大火烧掉了南宫静女半壁身家,南宫让借着生辰的名头几乎为爱女补齐了。
不过所有的赏赐走的都是帝王的私库,历代帝王自拥最低五万户的食邑,用以帝王的日常开销。
南宫让自登基以来处处节俭,这么多年攒了不少银两,再加上每年万寿节,春节、各地的朝贡也都算在南宫让的私库中。
赏赐虽然逾越规格,但并未动用国库分毫,帝王偏爱嫡女自掏腰包去贴补,言官和御史也说不出什么来。
却可以看出帝王对这位蓁蓁公主和呵护与疼爱。
另一边,南宫望遵照齐颜的计策亲自编纂了一首歌谣,命死士先前往洛北散布再逐渐传到京城。
“金乌一双挂天上,东方不亮西方亮。他日金乌入琼宝,威名远扬震四方。”
南宫望写完越看越满意:二皇子名威,同胞的四皇子名震,这首歌谣可谓是一箭双雕。
但刺杀南宫平的事情,虽也提上了筹备阶段却迟迟没有动手,南宫望还不算太蠢:南宫让一日不康复他便不敢行动。
不管怎么说南宫平也是实实在在的长子,后宫无主、诸子皆为庶出。
若南宫让没能挺过来还有老大挡在前面,那么他还有机会与南宫威一争高下。
万一父皇没挺住,老大又没了,岂不是成全了老二?
……
时间转瞬而过,南宫静女的生辰到了。
一大清早南宫姝女就带上贺礼入了府,看到南宫静女险些没认出来。
这段时间雅妃隔三差五宣她入宫,弄得她身心疲惫,没有时间来探望自己的妹妹。
南宫静女的样子虽然没有变,但整个人瘦了一圈不止。
那双灵动的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被一团阴霾笼罩。
南宫姝女的笑容僵在脸上,拉着自家小妹的手回了正殿,遣退丫鬟焦急地问道:“小妹怎么这样憔悴?可是生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