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18)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地方吗?”
陆仲行点了点头:“嗯,据说书斋里还挂着一幅牧羊居士的真迹。”
“那我们快进去。”
“好。”
三人入了书斋,陆仲行问道:“掌柜的,听说你这里有一幅《九成宫醴泉铭》?”
掌柜的停下拨弄算盘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三位公子若要选书请自便,旁的便不要提了。”
“为何?”南宫静女问道。
南宫姝女捏了捏妹妹的手:“静儿,我们还是走吧。”
陆仲行摸出一锭碎银子塞到掌柜的手中,笑着说道:“我这两位弟弟只是想一睹为快,绝不会给您惹麻烦的,还请行个方便?”
掌柜的捏着银子打量了三人一眼:“如此,请随老朽来吧。”
掌柜的引领三人来到里间:“三位请。”
“二哥,我们进去!”南宫静女欢欢喜喜的拉着南宫姝女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那幅《九成宫醴泉铭》。
“咦?”南宫静女惊呼出声,歪着头看向自己的姐姐:这不是送姐姐扇子的那个人写的吗?难道姐姐认识牧羊居士?
南宫姝女张了张嘴,看着熟悉的字迹一颗心砰砰直跳。
眼前闪过公羊槐临溪而坐,饮酒赋诗的洒脱模样来。白皙的脸颊不自主的泛起淡淡红晕。
南宫姝女咬了咬嘴唇:名声大噪的牧羊居士竟会是他!
“他,为何要……”
“谁?”最后进来的陆仲行问道。
南宫姝女摇了摇头:“没什么。”眼前的作品虽然故意压抑了笔锋,但南宫姝女还是认出来了。只是有些疑惑:大考在即,凭公羊槐的家世为何要卖字呢?
难道……他有难言之隐,或是其他的目的呢?
“大哥,这幅字……”
南宫姝女心头一跳,用力捏了捏妹妹的手。
“怎么了?”
南宫静女眨了眨眼:“我很喜欢。”
南宫姝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若是让陆仲行知道牧羊居士的身份,怕是要给公羊槐惹麻烦的。
陆仲行不疑有他,笑着哄道:“这幅字既然单独挂在这里,怕是掌柜的心头所爱,我们就看看吧。”
南宫静女偏着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当她看到南宫姝女眼中闪过的异彩时: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年关将至,南宫让一道旨意将姐妹二人召回了宫。
当天下午南宫让亲自到未央宫来看望爱女,之前因为出宫之事父女二人僵持了很久,月余不见南宫静女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离着老远便拎着宫装下摆飞奔而来:“父皇~。”
南宫让满眼慈爱张开了双臂,将南宫静女抱了起来:“吾儿重了。”
南宫静女扭了扭身子挣脱怀抱:“父皇~女儿已经长大了!”
南宫让大笑:“是啊,一转眼吾儿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说完南宫让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想到了早逝的发妻:玉瑾,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女儿长大了。
“殿试过后便是吾儿十四岁的生辰了,父皇打算送你一份大礼。”
“是什么?”
“你们先下去吧。”
“喏。”
南宫让目光深沉,半笑着说道:“父皇为你选一位才貌双全的驸马如何?”
南宫静女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抹粉嫩,跺了跺脚:“父皇,你再说这样的话女儿就不理你了!”
若是往常,南宫让一定会顺着女儿转移话题。可今天他却认真的说道:“难道被父皇言中了?吾儿有了心仪之人?”
“父皇!”
“那就是没有了?”
南宫静女娇哼一声,提着裙摆气哄哄的跑开了。
南宫让注视着南宫静女的背影:父皇一定把最好的都给你……
晚膳后,南宫静女破天荒的问南宫让要了一样东西:牧羊居士的那幅《九成宫醴泉铭》,她无法忘记自己的姐姐在看到它时那激动的眼神。
南宫让欣然应允,问清楚了书斋的地址便打发人带了银子出宫去办了。
三月三,龙门开。
春闱会试的帷幕缓缓拉开了。
十年寒窗的莘莘学子只要跳过这道门,便可一展大志。
天还未亮,公羊槐便急匆匆的赶到了考场。
这几个月他虽被禁足,却一直惦记着齐颜。
公羊槐背着箱笼站在台阶上翘首眺望,直到考院的大门即将开启终于看到了一直挂念的故友。
齐颜穿着一袭月牙白的学子服,水蓝色的罩衫、头戴一顶同样颜色的冠带、背着箱笼远远的走来。
公羊槐大喜,跳下台阶大步流星的向齐颜走去。
齐颜看到公羊槐亦加快脚步迎了上去:“白石,别来无恙。”
自初次见面已阔别三年,二人都已十八岁了。
公羊槐的五官已褪去昔日的稚气,身量也如成年男子一般。初相逢时二人还身量相当,如今却比齐颜高出小半个头了。
好在齐颜虽为女儿身但身系一半草原血统,即便身高不及成年男子,也要比渭国女子高挑些。
公羊槐停住脚步,扯着齐颜的手臂将人拉到一旁:“铁柱可是生我的气了?”
第19章
沧海桑田断肠人
“白石此话怎讲?”
公羊槐打量着齐颜,见对方目光澄澈不似假装,便从怀中掏出一方玉佩:“我送你的玉佩怎么退回来了?”
齐颜勾了勾嘴角,温和的回道:“三年前我答应了会来京中寻你,碰巧那日你不在府上,我便托门房将此物转奉。只是想告诉白石:齐颜并未失言。不想竟让你误会了,看来是我思虑不周。”
公羊槐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悔:“都怪我,那日不该赴宴的。不仅错过了你,还将你送我的折扇弄丢了……”
“若白石喜欢,待春闱后我再送你一副便是。”
公羊槐将玉佩递给齐颜:“此物是你我同窗之谊的见证,还请铁柱务必收回。”
见齐颜笑着接过,公羊槐十分欢喜:这位在民间结识的朋友,并未因身份疏远自己!
公羊槐复又问道:“铁柱此次进京下榻何处?”
“在城郊租了个小院。”
“那你将地址抄给我,考完了我去找你。”
齐颜点了点头,公羊槐神气的说道:“秋闱乡试我摘了个亚元,你呢?”
“侥幸得了冀州府解元。”
公羊槐抬手擂了齐颜肩膀一拳,高兴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他又看了看齐颜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轻声问道:“你的眼睛可好些了么?”
齐颜摇了摇头,公羊槐目露担忧:“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会试的考题篇幅极长需要通宵答卷,你……”
闻言,齐颜:“听天命而尽人事,白石无需挂怀。”
……
又谈了一会儿考院的门开了,二人并肩进了考场。
渭国的会试一共三日,考生进场需先脱下外衫,并将随身物品交给考官检查。合格后领到牌子和三支蜡烛,入了单间即刻落锁,三日后收了试卷方出。
个别身体不好的学子出了考场大病一场是常有的事情,若是齐颜没有服下面具人给抑制女子身份的奇药,身份是定然瞒不住的。
卷纸发下,齐颜审过题目将考院发的一摞宣纸小心卷好放到了箱笼里,闭目长考了一个时辰之久,才开始研墨。
铺开草纸,压上方木提笔写了起来。
一口气写满了六页纸,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已有不少小号里点起了蜡烛,齐颜看了看天色将干透的草纸小心卷好放到箱笼里,起身去煮饭。
陆陆续续所有的小号都亮起了烛火,唯独齐颜这间黑洞洞的。
站在高台上的主考官邢经赋见了,打发巡视的卫兵过来看看情况。
卫兵过来敲了敲小号的门板:“怎么不点灯?可是蜡烛出了问题?”
齐颜正要就寝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先是茫然的站了一会儿才摸着墙壁一步步挪到小号前。
士兵提起火把晃了晃,齐颜抬起袖子虚挡了一下:“官差大哥,学生年幼时患过恶疾,双目夜不能视也见不得强光,对不住了。”
士兵听了放下火把,趁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齐颜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面泛着无助的空洞。
士兵张了张嘴,低声道:“大考只有三日,若是你因此答不完卷可怨不得旁人。”
齐颜拱手一礼:“多谢官差大哥提点。”说完又扶着墙壁摸索着回到了床上。
士兵将此事回禀,邢经赋皱了皱眉,翻开考生卷宗找到了齐颜的名字。
看到齐颜的籍贯,一下子就想到了景嘉元年那场瘟疫,又发现齐颜竟然是冀州府解元,不由得怜悯起来。
对回禀的士兵说道:“明早天一亮你就去唤他起来。这考生是晋州遭难的寒门学子,能闯入春闱实属不易。”
“是。”
三个漫长的昼夜过去会试落下了帷幕,从主考官到考生都是一脸疲态。
考院外已有不少家丁在等候,不远处停着一排小轿。
齐颜挤出人群背着箱笼独自离开,因考场严格她无法携带克制梦魇的药入内,虽每日天黑就躺下却并未入睡。
这三日着实把她累坏了。
休整了几日后齐颜带着玉佩来到公羊府,这次得到了热情的接待。因公羊槐的父亲身居要职,便命公羊府的大公子公羊柏代为招待。
公羊柏是景嘉三年的进士及第,在弘学馆担任学士。自己的弟弟对齐颜推崇备至,公羊柏有心试探齐颜的深浅。
没想到齐颜年纪轻轻却见识独到,才华满腹、更难得的是:言谈举止谦逊守礼,进退有度;二人越谈越投机连公羊槐都插不进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