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31)
叶进焯叹气道:“我那是无奈之举,只要是这扪天都里的人,都有可能进过地下赌庄,只要一个去过,其他人受其蛊惑,也会忍不住前去,我想保全叶家,只能把家仆彻彻底底换掉。”
莲升若有所思,赌局,十二面骰,骰中鬼像……
她忽然问:“夫人丧礼那段时日,城里没有妖灾,不知可有闹过鬼祸。”
叶进焯迟疑着摇头,说:“我那段时日无心理会其他事,后来我想找人一问究竟,那一个个的心里只有赌局,根本不答话。”
“那你可有见过,十二个面的骰子?”莲升又问。
叶进焯摇头:“闻所未闻。”
引玉心知这事还得她们自己摸索,看向莲升说:“看来我们还得到地下去。”
叶进焯连忙制止:“使不得,我当时只是碰了一下赌桌的桌角,疲心竭力才稳住心神,二位就算境界高深,也万不可放松警惕!”
“无妨。”莲升淡声。
叶进焯愣住,想起这二位是进过地下的,修为指不定高他多少,他只好说:“那也要……处处小心才行。”
他蓦地起身,搁在案上的手无意碰到托盘,才想起方才让婢女取来的铃铛,说:“就是这枚铃铛,当年明心自爆而亡,也没能留住猫妖,只留下这只铃。”
引玉拿起银铃,良久才说:“我知道猫妖罪行累累,当年的惨案绝非三言两语能平淡概述得了的,也心知叶老爷未必愿意将银铃赠人,不过还是想问一句,叶老爷可愿将银铃送出?”
叶进焯定定看着铃铛,一些怅惘和懊愠又浮上眼梢,他哑声说:“我将铃铛留着,原是想借由此铃,不忘当年之仇,但如今想想,若要借助外物才不忘恨,那便愧对了夫人和当年遍城的亡魂。”
他摆手说:“二位要想取走,拿去便是,只盼二位追寻到猫妖和其背后人所在时,能通信予我,二位就算私心作祟,不愿将猫妖绳之以法,也莫要拦我。”
“万不会阻拦。”引玉答应。她拿了银铃,转而拉住莲升的手,往对方掌心上放,小声说:“替我收着。”
莲升收拢五指,只好帮引玉收起来。
“二位且慢。”叶进焯匆忙取下墙上的铜镜,说:“便是这面铜镜,能借它窥探到赌庄大概,二位一并带上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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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正好, 总不能时时刻刻待在那底下。”引玉想到下面密匝匝的人,好似又闻到味,别说时时刻刻,多待半炷香都是要命。
“这面铜镜我看了二十年, 如今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蹊跷, 今日赠予二位, 或许能助二位一臂之力。”叶进焯说。
莲升接过铜镜,一拂镜面, 镜上果然映出熙熙攘攘的地下赌场。
众人不论输赢都挤作一团,不知饥饿和困倦, 好像把命也赌上了, 不死不休。
寻常人赌瘾再大, 也会累会饿,这些人根本就是中了妖法邪术。
可不论莲升端详多久, 都看不出法术痕迹, 明明观这些人面相,通通不像嗜赌如命的。
“二位想必也看出来了。”叶进焯负手转身, 望向墙上挂着的串串铜钱,说:“一些本该大富大贵的人,竟也因为耽溺赌局,落到一个家破人亡的地步,如今他们落魄褴褛的模样,哪合得上他们的八字。”
他说得口干舌燥, 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匆匆说:“叶家以前在扪天都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宗门, 但也除过不少妖鬼, 城里半数人承过叶家的恩, 只要是来过叶家的,我或多或少都记得。如今回头再看,不论那些人此前命理相差有多大,如今都走到了一样的境地。”
“难怪你要设此铜镜。”莲升再拂镜面,镜中人与物全数不见。
“无奈之举。”叶进焯叹气,“二位要是不急,不妨先在此处用个饭,我找了二十年也没能找到答案,深知此事急不得。”
他一顿,目色深深地说:“我那女婿快要回来了,二位也许能从他身上找到些许线索。”
“不必了。”莲升轻叩铜镜,淡声说:“我们去过地下,自然也见到了那些好赌之客,暂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引玉看莲升拒绝得甚是生硬,少倾接话:“不敢麻烦,和我们一并来的,还有其余三人,如今分开良久,我们还得赶回去和他们碰面。”
“那的确……慢不得。”叶进焯听她们要走,咚地放下茶盏,面露不舍。
距他上次见到同道中人,似已有隔世之久,他如今境界大退,修为止步于此,一看两位仙姑好似法力高强,便忍不住想多留。
“不必相送。”引玉说。
叶进焯还是不忍,论道么,他是没资格论了,却还是想多聊几句,毕竟这些年为了不枉费赵明心的心血,他半步不离扪天都,对外面的状况知之甚少。
他左思右想,挽留说:“或许二位还是该见一见我那位女婿,二位见过耽溺赌局的赌徒,但一定没见过离了桌的。”
“哦?”引玉扭头。
叶进焯连忙说:“既然二位的同行者就在城中,不妨容我让下人去寻,你们来了就是客,且安心!”
引玉朝莲升投去一眼,抬眉说:“看来离不离桌,竟是两副面目。”
“有何不同?”莲升垂眼看向铜镜,见镜里赌徒神色狂热,有些个已经就地大小解,边上人却还是一副如痴如狂的模样。
引玉忙不迭别开头,生怕脏了眼,心觉古怪,说:“可我们先前闯入一户人家,他们桌椅干净,不像耽溺赌局不愿离开的,难道前后差别就在这?”
“非也,差别另有其他。二位以为,我第一次进到地下赌场,是凭什么脱的身?”叶进焯忧思沉沉,说:“初沾赌瘾,只要及时抽身,便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如果不加自制,假以时日就会变成他们那样,到那时候,别说擦桌擦椅,怕是饿死渴死,都还在赌桌边上!”
“难怪。”引玉了然,“看来是该见一见您那位郎婿。”
“有劳叶老爷,我们的三位友人,就在东面初进城门的地方。”莲升一顿,又说:“不过他们皆非常人,许会将你吓着。”
叶进焯寻思,能有多不寻常,说:“我修仙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们是一人一妖一僵一灵。”引玉索性说了。
叶进焯愣住,这确实不同寻常,可引玉如此坦诚,不像是心怀恶意。他欲言又止了半晌,犹豫着说:“那是不太适合迎进府里,府中到处是铜板和符箓,定会将妖鬼伤着。”
他打住话音,转而说:“不过扪天都到处都挂有铜钱串,他们身在城中,想来更是举步维艰。”
“我施了术法庇佑,寻常铜钱符箓伤不着他们。”莲升神色平静,“他们并无恶意,不会伤及无辜,还请放心。”
叶进焯微微一惊,也不知得是多高的境界,才能将妖鬼毫发无伤地护住,他赶忙捧起茶盏润喉,说:“我让下人到城里找,既然二位这么说了,还是将他们请进府里为好,虽然平日里地面上见不到人,可一旦被人撞见,怕是要引起一番轰动。”
到底是赵明心拼了命要守住的扪天都,事到如今,他还忧心那些赌徒会被吓着。
“劳烦。”引玉这回不推脱了。
叶进焯拱手,刚要走便被叫住。
“且慢。”莲升说。
借此铜镜,莲升窥探赌桌已久,她细细打量了骰子和骨牌,就连被众人围实的木桌,也谨慎端详了一阵。
可不论是哪一件器物,里外都平平常常,不像是阴间里搬上来的,这样的东西,怎能叫人一碰就沾上赌瘾?
“如有我叶某帮得上忙的,仙姑但说无妨。”叶进焯等着莲升开口。
引玉颇觉意外,不知莲升想问什么,皱眉说:“难道是障眼法?”
“实不相瞒。”叶进焯说,“我曾也怀疑是术法所致,但几次下去查探,都找不到蛛丝马迹,且不说,底下的人都活生生,一些还曾是……我熟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