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噩梦游戏Ⅱ(75)
他不敢耽搁一分一秒,恐惧的潮水不断拍打着他的心崖,随时都会将他吞没,而那恐怖强大的毁灭力量亦是如此,它随时都会将宁舟吞没。
他必须要在宁舟身边,如果宁舟真的像他的父亲一样,被毁灭本源彻底吞噬,他也绝不会离开,他宁可死在宁舟剑下!
在这满目疮痍朝不保夕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哪里还能够奢望天长地久,哪怕只是握着心爱的人的手,都是一种奢望。
他甚至妄想着,一起疯吧,一起死吧,怎么样都可以,只要还能在一起。
一路上,齐乐人穿过了无数尸体,他目不斜视,无心停留,直到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幻术师?”齐乐人猛地刹住了脚步,折回身扶起了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幻术师。
这位算不上朋友的朋友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那张艳丽的脸上沾满了血,苍白得毫无生气,再也看不见当初那明艳张扬的神采。
齐乐人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他的心跳呼吸,手还没有碰到他的鼻尖,视线就被幻术师的前胸吸引了。
两团不知道是材质的假胸中间,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好像是一串项链。
心情复杂的齐乐人伸手去拉项链,恰好一个受伤的玩家正在躲避狂信徒的追杀,一边逃跑一边往后看,一不小心就跌倒在了两人身边,惊恐莫名地看着好似在猥亵尸体的齐乐人。
追来的狂信徒怪笑着朝他们扑来,玩家尖叫一声,闭目等死,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玩家睁开眼,看见那个抱着尸体的男人放下了手-枪,扯开尸体的胸衣,将什么东西扔了出来。
两块海绵垫掉在了玩家脚边,被鲜血浸透了,那人又从尸体的胸前拉出了一串项链,挂坠的部分是一片古朴的金属羽毛,此刻正散发着莹莹的光芒,迅速治疗着幻术师身上的创伤。
在这光芒中,原本已经毫无生气的人突然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叫骂:“我靠,好痛!”
玩家麻木地看着这死而复生的一幕,这不是最让他震惊的,他震惊的是,这穿着长裙的美丽女人,“她”被扯开的胸口一马平川,这绝不是女人的身材,而那掉在他脚边的海绵垫,赫然是两团假胸。
“你他妈到底干嘛。”感到胸前一阵凉意的幻术师一边哆嗦一边怒问齐乐人。
“帮你收尸,谁知道你活了过来。”齐乐人见他还活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你还行吗?我还有急事。”
“滚吧!”幻术师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拢了拢敞开的衣襟,又怒视了无辜目击玩家一眼,后者顿时不敢噤声。
“谁干的?”临走前,齐乐人问了一句。
“胆大包天丧心病狂欺师灭祖天下第一大混蛋!妈的,老子见一次打一次!”幻术师咬牙切齿地说道,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作者有话要说: PS:齐乐人达成了当众扒掉幻术师假胸丢出去的成就,他当初暗暗想过的XD,第十五章的时候。
下一章有点长,不分章了。
☆、一百三十八、黄昏的约定(二十一)
一团火焰流星从天而降,落点恰好在对峙的两人之间。
陈百七与魔女各自后跳了几步,避开了坠落的星火,碎石和烟雾在两人之间盛开,被海风吹散。
陈百七感觉到了海岸边的乱局,不由朝那里瞥了一眼,魔女闪电一般冲刺上来,抬手给了她一刀横挑,陈百七的反应何等之快,却还是快不过魔女的这一刀,手臂上顿时再添新伤,鲜血直流。
“对,就是这样看着我,一刻也不要移开你的眼睛。”魔女看着一身伤痕,眼神却像猎豹一般的女人,久违的干渴感再一次袭来。
她抬起左手,在刀锋的血迹上轻轻一抹,莹润的指尖沾上了属于陈百七的血。魔女将手指放在唇边,伸出舌头轻轻一舔,红嫩的舌尖在丰盈的唇瓣上掠过,将那一抹鲜血吞入喉中,她用鼻腔哼出了一声似是餍足的呻-吟,幽深的眼睛凝望着陈百七。
这个情-色的动作瞬间将陈百七带回了那段充满了背叛、动摇与救赎的回忆里:
“我什么都没有了,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没有人会爱我,我只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工具。”偎依在她怀里的少女哭泣着,被鞭挞过的伤口不断流着血。她抬起头,用泪眼朦胧的眼睛凝望着陈百七,痴痴地问道,“还会有人爱我吗?”
“会有的,我会带你逃出去,露丝,你会有新的人生,你会遇上你的爱人,和他共度此生。”陈百七搂着无助的少女,柔声安慰道。少女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味不断涌入她的鼻中,如同一个过分软弱却舍不得醒来的梦。
少女跪倒在地上,抬起脸仰望着她,那惊人的美貌和被包裹在单薄衣服里的曼妙胴体,让她的不幸十倍百倍地残酷,也十倍百倍地打动人心。
少女笑了,那是绝望的笑容:“那他一定只会爱着虚假的我,没有人会爱一个下城区里最卑贱的妓-女,没有人!”
“如果他爱你,他就会接受你的一切。”陈百七说道。
“那你呢?”少女突然问道,“百七姐姐,你会接受我吗?你会爱我吗?”
陈百七愣住了。
少女凝视着她的眼睛,执拗地等待着一个回答。她那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着,随着她的呼吸颤动着,她等啊等,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打湿了少女的脸颊,也打湿了她的嘴唇,她像是一朵开在暴风雨里的花,还没有盛开,就快要凋零。她无声的哭泣着,跪在她面前,脱去披在身上的单衣,在黑暗狭小的房间里露出曼妙的身躯,瘦削的肩膀宛如两片白色的花瓣,在风雨中不断颤抖着,颤抖着。
她已经孤注一掷,再无退路,这份决绝让这个柔弱的少女身上闪现出超越了性别与肉-欲的美,那是一个不幸的灵魂,在绝望地乞求着一份爱的证明——那是她唯一的救赎。
少女颤抖的嘴唇印上了陈百七的嘴唇,努力用温暖的胴体去引诱另一个女人,用尽一切办法去讨好她,却与因为这份昭然的急切而笨拙不堪,只要陈百七轻轻一推,她就会被推倒在一边,像是一朵被狂风暴雨打落在尘土中的花。
可那太残忍、太残忍了。
如果推开她,就是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可如果不推开,那就唯有自己沉沦。
那一刹那心中的怜悯和柔软,让陈百七闭上了眼睛。
陈百七睁开了眼,相隔十数米,褪去了昔日伪装的魔女正凝视着她。
“还有一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魔女轻启朱唇,音色沙哑地说道。
陈百七沉默不语。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孩。如果没有她的拖累,你很可能全身而退,至少不会失去这条腿。”魔女问道。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刚刚经历一场惨痛的背叛,刚刚学会一次终生难忘的教训,何必冒着再一次被欺骗的风险,赌上性命去救一个陌生人?
在那逃亡的路上,半领域几近崩溃,召唤之书无以为继,陈百七从独角兽上跌落下来,狼狈地跪倒在地上,捂住了腹部的伤口。独角兽失去了她的力量,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想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审判所的救援已经快来了,只要逃出下城区……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精疲力竭的陈百七拔出短刀,杀气腾腾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稻草里,呆呆地看着她。
那也许是个无辜的可怜人,就像魔女曾经伪装过的那样,又也许,她是另一个“魔女”。不论如何,她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陈百七捂住伤口,忍着剧痛将快要滑出身体的肠子塞了回去,那非人的痛苦几乎让她背过气去。
“你要布吗?”小女孩用细弱的声音问道,用发育不良的细瘦手臂举起了被她枕在身下的衣服。
陈百七摇了摇头,从装备栏里找出了绷带,不管不顾地缠住伤口,至少不再让它大出血。
小女孩静静地看着她,像个不存在的人偶。
“你从外面的世界来,是吗?”小女孩问道。
陈百七没有理会她,她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你见过太阳吗?”
陈百七处理好了伤口,漫不经心地点头。
“那大海呢?”小女孩又问。
陈百七又点了点头。
“我听说海边的沙滩上会有好看的贝壳,像星星一样发光。”小女孩说。
“贝壳不会发光。”陈百七冷冷道,满嘴的血腥味,说话对此刻的她来说都是一种酷刑。
陈百七的回应让女孩精神了起来,她满是好奇地问道:“那它们像星星吗?”
陈百七看了她一眼,蜷缩在铺着稻草的角落里的小女孩苍白得像个游魂,她大概从一出生就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蚁城,从未见过太阳,也没有见过大海,更不知道星星是什么。
可是在她希冀的眼睛里,陈百七好像看到了星星。
闪闪发亮的星星。
远处传来了喊杀声,追兵再次逼近了,陈百七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强行压榨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半领域,再一次激活了召唤之书。
独角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温驯地低下头,等待她上来。
她该走了,离开这场噩梦,回到黄昏之乡去,她受了伤,可是这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总会战胜挫折。
可也许,她永远也战胜不了。魔女在她的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她一生都会为这一次背叛耿耿于怀。这多可笑啊,她倾尽全力去拯救的少女,就是造成这一切不幸的魔女。
追兵更近了,他们很快就沿着血迹找到这里,发现一个手无寸铁的目击人。
他们会怎么对待她呢?
陈百七回过头,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流露出恐惧的小女孩,她好像终于明白了她是个逃犯,她的出现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她真的能一走了之吗?
这片刻之间,陈百七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决定,她来到了女孩的面前,将她抱上了独角兽:“你叫什么名字?”
“茜茜。”女孩呆呆地说道。
“茜茜,你会见到的,天空、大海、阳光,美丽的贝壳,那些美好的东西,值得每个人去看一看。”陈百七捂着伤口,对茜茜露出了一个微笑。
独角兽不安地踢着地面,追兵已经看到了他们。
陈百七拍了拍它的脑袋:“别耽搁时间了,这里交给我了,你们走吧!接应的人就在出口!”
说着,她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些人冲去。
她不是在拯救别人,她只是在救赎自己。
魔女还在等待着她的回答,执拗得如同当年那个昏暗房间里的少女。
陈百七笑了,她说:“我丢掉了这条腿,但是我捡回了自己的灵魂。”
被毒蛇咬过的人,永远会记住那种恐惧,所以绝不向未知的绳索伸出手。一个人需要有多勇敢,才能忘记被背叛的痛苦,再一次试着去拯救一个无辜的人。
无知的勇敢并不真的勇敢,一败涂地的人其实从未被打败。
“现在,让我们好好算一算这笔旧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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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乐人刚刚与幻术师分道扬镳,继续前往海岸。
此时此刻,黄昏之乡的情势已经极其危急,就在半分钟前,头顶的云层被一只巨大的眼球撕裂了,那只恐怖的眼球灵活地转动着,好似在窥伺着烈火中的黄昏之乡。不断有赤红的射线伴随着流星火雨从天而降,暴雨被蒸干了,漫天落下的都是火焰,这片海岸东方的人间净土被烈焰炙烤着,仿佛沉入了火湖地狱。
钢桥附近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冲击波让附近的气流变成锋利的刀刃,撕开大地与火焰。齐乐人停下脚步,看向那里。那一片天空变得异常明亮,璀璨的光芒甚至盖过了火焰的灼烧,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那里爆发了出来。
猎犬的嘶吼、猛虎的咆哮、狮鹫的悲鸣……还有万马奔腾一般的蹄声,混乱的声音加剧了齐乐人的不安,他调转了头,朝着钢桥的方向跑去。
可是等到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却被眼前的这一幕震得心胆俱裂——街道被笼罩在华美的宫殿幻影中,那是某个半领域的投影,而陈百七被一个修女模样的人按倒在地面上,无数召唤之书中的魔兽正在消散,宛如一场即将醒来的梦。
情急之下,齐乐人一枪射中了女人的胸膛,子弹穿胸而过,毫无滞涩地飞向前方。
而那个修女模样的女人,在这一枪引起的气流中,和那些被召唤而来的魔兽一同化为虚无。
“没想到……”空气里传来魔女难以置信的呢喃声。
口吐鲜血的陈百七气息奄奄,却还是笑了:“你以为这些年,我只是在等死吗?我这个人,可是睚眦必报的。”
清脆的破碎声中,seyu宫殿的幻影化为碎片,被陈百七玉石俱焚的自爆彻底瓦解!
魔女回归虚无,齐乐人冲上前去,抱起倒在血泊中的陈百七,疯了一样从半领域中调集本源力量,想要治愈她身上的伤口,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重生的力量都无法填满不断流逝的生命力。
“别白费力气了,我把早就碎掉的半领域炸了,透支衰竭,送到教廷也没治的。”陈百七枕在她唯一的学生的腿上,轻声说道。
齐乐人的脑子里一片嗡嗡声,他好像是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其实这一刻,他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那人是谁?”齐乐人不甘地问道。
“一个魔女,一点宿怨,都了结了,只是还放心不下茜茜。”陈百七笑了笑,似乎对这个结局心满意足,再无遗憾,却仍然惦记着那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
“我会照顾好她的,我发誓!”齐乐人哽咽了。
陈百七半睁着眼,疲惫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那不是她熟悉的黄昏,没有璀璨的夕阳,只有战火硝烟。
“要听遗言吗?”陈百七问道。
齐乐人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双常年战斗铸就的干燥粗糙的手,如今变得冰冷黏腻,满手都是血。
终于到了这一天,从他被陈百七倾力教导的那一刻起,齐乐人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当这永别真的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比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他想过她会以何种方式离去,多半是在某一次强制任务里一去不回,亡灵岛上悄然多了一座她的墓碑,他想他可以接受这样的结局,就当做他的老师只是去了远方,总有一天她会回来。
可是,当她倒在他的怀里,呼吸渐渐微弱的时候,齐乐人才发现,这个曾经一次又一次将他打倒在地,又一次又一次呵斥着让他站起来,逼得他精疲力竭到拿不动匕首的女人,原来她这么苍白,这么消瘦。
明明,明明记忆里的她是那样冷酷强硬,不近人情,甚至让他心生怨意,哪怕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感激。
“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陈百七的声音已经微弱了下去,可是每个字都像是敲打在齐乐人的心间,一下一下地击垮了阻挡眼泪的堤坝,“乐人,你比我想象的更优秀,我为你感到骄傲。”
齐乐人再也克制不住眼泪,为了这个绝不轻言褒奖的女人到死才说出口的一句真心话。
在她生命的最后,这个强硬到底的女人,终于在她唯一的学生面前流露出了感性的温柔,她说她为他骄傲。
“我要回家了,乐人,再见。”陈百七呢喃着说道,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逐渐黯淡了下去。
齐乐人拼命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哭得太狼狈,喉咙哆嗦到发不出正常的音节,他死死抓着陈百七的手,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平静地说出那句告别的话:
“再见,老师。”
陈百七似乎是笑了一笑,在这末日的硝烟中,她最后也只是笑了一笑,朝着一条无人看见的归途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来改去,一直不太满意,但目前我的水平也只能写到这个地步了,有点遗憾。陈百七姐姐的便当预热了一整本,终于还是送出了,挺好的,对她而言这一刻很圆满了,战胜自我,大仇得报,旧怨了结,临终托孤。
突然发现,我写的很多故事里,看似爱情的其实并不是爱情。看耽美的读者可能更注重男性之间的感情,但女人和女人之间,有些感情非常复杂,不是友情,也不是爱情,但那是很柔软,也很温暖的牵绊,无关于□□,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渴望与救赎。陈百七和魔女也是这样,陈姐姐直的,但在地下蚁城遇到被逼良为娼的少女的时候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表达的东西有点晦涩,但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再说明白就没有意义了,已经足够了。
她说自己的血已经冷了,成不了先知那样的人,但她其实一直就是那种人。在她选择救茜茜的时候,她就已经战胜了自己。
☆、一百三十九、黄昏的约定(二十二)
利维坦冲上了落日岛,它那被魔龙摧毁又复生后的身躯依旧巍峨庞大,山岳一般压在地面上,无数恶心的触手横冲直撞着,拉拽着它的身躯朝着避难所的方向爬去。
不好,吕医生他们还在那里!
齐乐人匆匆将陈百七的尸体安放在了圣墓花园中,朝着避难所的方向跑去——他得阻止这个怪物!
沿途的狂信徒们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在理想国眼球的照耀下,他们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将屠刀伸向每一个无辜的路人,无论男女老少,在他们的眼中都只不过是献给权力魔王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