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糊小演员没有自由!(17)
壬幸的,那双一直保持冷漠状态的说书人之眼,里面似有一袋袋干涸的盐囊。偶然出现的湿润感,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那样不真切。
梁兴还没挖出后文,只见壬幸起身抓着飘窗台上浇水的花壶,往自己头上浇。
“你干什么啊?”梁兴把水壶抢过来,水把他们两人都淋湿得透彻。衣服上斑驳的水渍构成悲伤的抽象画,谁能看出谁哭了,或是神经错乱发疯呢?
壬幸微微摇头,接着伸手擒住梁兴的手脚。
“一个狂热粉丝爱你发狂,却不能接受你的黑历史,他从某种渠道得到你的私密信息。在你和一群漂亮男人狂欢之后,那疯子把你从包房绑架。他没有对你做什么暴力的事情,他给你打了很多很多麻药,他捧着你的脸,捧着他心爱的神祗然后说,为什么你要像一个婊.子一样作践自己美丽的身体,你不配。”
梁兴不敢说话,只是望着。
壬幸唇瓣翕张,似笑非笑地说:“我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手脚。”
窗外惊雷破云,阴郁浓云终于闷出了雨。暴雨打得户外的花叶孤零零。
湿衣服粘着他们,两人交缠着,像是在雨天,他们在阴云下诉说一段悲惨的故事:一个写剧本的叛逆小孩成为一个演员,最终还是成了写剧本的……故事。大概这是故事。
梁兴松开壬幸擒住他的手,捧着对方手臂的人造肢体,触摸起来。他嗅到了残花在雨季腐烂的味道。一滴水,从壬幸的头发上滴落在梁兴手上。梁兴顺着轨迹张望,瞧着那个男人憔悴的模样。羸弱不堪的,他的神。
梁兴不知道他对壬幸先生的感情是什么?同情?崇拜?怜悯?或者是……爱?
在这个虚伪的世界和虚无的舞台上,他不知道也不敢相信,所谓的爱。可是胸膛里跳得濒死的心脏似乎在呐喊,想要证明什么……
他被他的欲望所控制,闭上眼,捧着壬幸的头亲吻对方的嘴唇。如湿润的雨后大地痛吻被车轮碾得凄惨的路上花,吻中爆发出浓烈刺人的血锈味。
壬幸挣脱开,教训道:“你今天不脸红了,所以你真的不适合装害羞小孩,因为演员最懂演员,能轻易看穿你的脸。梁兴的脸是冰冷的,是金属生锈了的脸,很适合演没有感情的机械野兽。”
“那壬幸的脸呢?”梁兴神色不改。
“纵欲的脸,贪婪的脸。”壬幸泄出淡淡的笑音。
他顺势抓住梁兴的手,触摸对方的身体,从脖子到手脚后肢。那是他本人的身体,是原生的血肉。人造的部件托着人的生命残骸,于是有了壬幸。
壬幸扼住梁兴的手腕继续叙述:“剧本里的你,是机械的。欲望是一种指令,活着是完成命令,亲密接触你的是原油,所以,现在,触摸我。”
“可是先生,故事里不该有作者,这是一个悲情演员的故事,而不是壬幸的。”
“戏剧被演绎的时候,就是梁兴的,但是梁兴是我的。”壬幸说,“触摸我……”
原生肌肤和人造构件都开始变热。湿衣服落到地上,盖在《剧集》上。一只甲虫从书中钻出来,震动着翅膀沿着窗子缝飞走。
宛如梦中,一场绵雨将他们浸透。
第三幕戏:畜生乐土
第19章
梦幻的丝绸浸在水中,涟漪下镭射彩光溶解。那层薄纱覆盖在人体表面,他的魂魄想要出来寻找什么,却迷茫地在原地停留。
梁兴沉在梦乡,一切飘渺如丝绸,他伸手,触摸到几乎不存在的尹至的手,恍惚间错失,惊醒,才看清那是壬幸的机械手。他梦寐以求的偶像的躯壳就在眼前如一片积雨云融化,雨下满是残花。
梁兴是潜入公司打探情报的卧底,壬幸是他的对手,是害人的恶魔。梁兴只是被恶魔的低语下了咒。梁兴会抓住壬幸和他们公司违法的证据,把他们送上法庭,结果必然是死刑。
壬幸应该是不怕死的。梁兴不知道他会害怕什么……壬幸这个恶魔会害怕什么?难道他只是迷恋戏剧、诱人堕落的靡菲斯特?就梁兴所知,剧本里有个十分傲慢的公式,一切都是尹至,为了叙述尹至。公主、野兽、主角,都是一个残破壳子里的欲望产物。也许着可以归结为剧作家先生本人的自恋情绪,他爱自己而把自己变成了戏剧,可他为什么不自己演,一定要让梁兴这个局外人去扮演自己。
壬幸不爱壬幸,梁兴不能爱壬幸。所以他们只能通过演戏拥抱彼此的身形。在舞台上,在书房,在卧室,或者在梦里,两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只是,身为演员的梁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进那残破壳子的内核,触摸其灵魂中心……
时而,他怀疑自己对尹至的崇拜、对壬幸的同情,对那个人男人的爱。也许存在爱?也许只是欲望的把戏……他饥饿、口渴——本能地想要将身体刺入玫瑰花瓶。雨后的玫瑰开始凋谢,丝绒般的花瓣开始发黑。
直到清晨,一缕阳光照在被子上。
梁兴醒了。没掀开被子就能感觉到晨勃。
水龙头大开,冲洗了睡意。冷死了。
刷牙洗脸的时候,梁兴开始想些无聊的问题:壬幸为什么包庇他?为什么做出关照他的模样?为什么要让他演戏?他不明白。
难道自己快被敌人策反?
绝对不行!
梁兴不能屈服,爱是不可能的,不该有的。且不说壬幸的感情不明不白,他自己还身负重担,养育他教导他的上级师傅在等着他的回信。卧底需要证据搞垮这个公司。不能说因为他是公司高层关照有加的受益者,就擅自忘记这群人的邪恶作为。他们戕害人命、操控媒体、谋得不义财,必须受到惩罚。
系上领带,梁兴望着镜子里的异色眼,准备去上班。是呢,想到上班工作他就吐魂起来,他还得给娱乐公司打工:参加音乐节目,得奖,出道……来赢得和壬幸的“天王赌约”。
——以赢得壬幸的信任获取情报。
下次对决,他的最大竞争对手是音乐学院的天才学生乐正彩。之前他们花了很大功夫想要避开乐正彩这个劲敌,但是很遗憾,机选分组是命运的眷顾。梁兴的天赋和经验都敌不过乐正彩,那只能搞情怀战术。
先前,他在网络上自爆崇拜戚缘,正好,真正的戚缘在他的身边,如果戚缘亲自教他,说不定能制造一个“模仿者”得到戚缘老粉丝的支持。毕竟网络投票也占比百分之五十的比重。所以他必须得到伪娘女仆Jessica(戚缘)的帮助。
为了解救被女仆家务工作困扰的同盟戚缘,他只好——给壬幸吹枕边风。
声乐老师不行,梁兴说,希望有个熟人能教他唱歌。
众所周知,尹至是出了名的五音不全,所以要壬幸去教梁兴唱歌,是万万不可能的(也许他也没这闲情)。但是Jessica可以。
壬幸没有拒绝梁兴的提议。
于是Jessica摆脱女仆围裙,跑回公司当声乐老师,还是梁兴专属的。
工作小组里没人认识Jessica,所以梁兴给大家介绍“Jessica老师,性别♂”的时候,大家表现得有些兴奋。圈子里不乏变性和异装癖艺人,但他们终究是少数,况且Jessica的天使面孔的确有看头,回眸一笑就让广大直男审美者神魂颠倒。
旋律。
钢琴声从排练室传出,穿过门,散到白色走廊。声音在空气中传播,流转到更衣室的时候几乎消失殆尽。
“有人勿入”的门牌后面,梁兴和戚缘贴在狭小的单人试衣间商量计划。梁兴觉得获取情报的关键还是壬幸的信任,但是按戚缘的意思,训练梁兴的声乐是无用的。
梁兴的声乐基础太差,歌王本人也没法在几个月期间把一个小菜鸡调教成绝世歌手。绝世鸽手还有点儿希望。
照他的意思,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梁兴稳赢。
戚缘拿出一颗小小的发声器。
——作弊!
这是一个具有无线感应器的机器发声器。只要比赛前,梁兴把发声器当做胶囊咽下去,发声器的机械部件能自动识别咽喉的组织,然后黏在喉管上。被“病毒”控制的小机器人能在喉管制造微创手术,控制声带。可能会有点疼,出点血。戚缘觉得,为了做视觉神经改造不惜挖去一个眼球的梁兴应该不会害怕这个“微创手术。”
作弊的原理是这样:发声器和Jessica的声带系统无线相连,这样梁兴只需要在台上“扮演一个歌手”,张嘴。声带会被发声器控制,完全按照Jessica的能力发挥。Jessica,也就是戚缘,可以熟练地唱出戚缘的歌。
能作弊还排练什么?梁兴点点头,问道:“那这个玩意儿怎么取出来?”
“手术,”戚缘说,“要是你不想拿出来也可以,这可是歌王的嗓子!”
那不可能。
梁兴愿意把眼睛交给上级组织。是因为职能和信任。但戚缘,这个行为诡异不可琢磨的电子幽灵,有时候是不靠谱的。这个作弊方法的本质是用梁兴的发声自由换取比赛胜利。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知道戚缘得到他的声带控制权会让他说什么话。梁兴真能相信,这个“仇尹至分子”为了诋毁尹至,敢在舞台上控制自己cos戚缘说:“尹至是垃圾!”
真可怕。
梁兴为自己无厘头的幻想打了个冷颤。
戚缘坐在试衣间的台子上:“对了,你有没有调查过你的对手?”
“乐正彩?”梁兴摇头,“我不熟悉。”
“我怀疑她的声道也被改造过。”
戚缘拿出手机,播放乐正彩唱歌的视频,通过软件调出音轨频率给梁兴看。
从三年前的音轨到现在的音轨,她有极大的进步。
“所以她被称为天才啊。”
“这个天才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