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流浪笔记 上(225)
极速不可控制的翻滚中,她只能尽量护住头。
那时她以为自己完了。
“我就是在那里遇见的谭英。”她说:“我摔到了山下,晕了不知道多久,醒过来时她就蹲在我旁边,身上背着一个很大的包。”
她看什么稀奇东西一样看着苗秀妍,手上有水,往她脸上弹,看起来跟观音菩萨普度众生似的。
那会儿是深更半夜,谭英带着一个快要没电的手电,光线昏黄模糊。
她问我:“那些人是来找你的吗?”
叶满心头一紧:“他们追上来了?”
苗秀妍冷哼一声,咬牙说:“追上了。”
半山腰上都是手电光,他们正在靠近。
苗秀妍让她快点走,否则也会被抓住,但是她自己那会儿已经疼得起不来了。
谭英没走,还蹲在那儿问她:“他们抓你干什么?”
苗秀妍说:“我不想嫁人。”
谭英就没再问任何话,她把行李摘下来背到前面,蹲在地上,把她背了起来。
然后顺着那条山下的羊肠小道往前走。
那是个秋天,那天是阴天,大山里面的林木和荒草都黑乎乎的,风一吹,跟张牙舞爪的鬼影一样。
她趴在陌生女人的背上,沿着那条路走,路上没草,土壤在黑天发白,不知道会通往哪里。
谭英那天在山下捡到了她,像捡起了一只从深山坠出的折翼飞鸟。
叶满听得很入神,追着问:“那他们追上来了吗?”
她摇摇头。
她说:“谭英去的方向很偏,他们不敢过去了,而且她很擅长躲避危险,那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本事。”
叶满问:“是哪里?”
苗秀妍:“濒临中缅边境了。”
叶满:“边境……”
苗秀妍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柔和,她从见面开始就表现出的尖锐也淡化了,她回到了过去。
“她背着我找到一个青年旅舍。”苗秀妍说:“那里靠近缅甸,没有太多人在那边住,那个青旅周围没有住户。”
荒野逆旅,叶满心想。
苗秀妍:“是因为担心我状态很差,天又下起了雨,所以她不得不找个地方停下检查。”
那个青旅环境很差,也没有什么客人。
进门时两个男人正喝酒聊天,见到她们两个,态度有些冷淡,问了从哪里来,嘱咐了一句别再继续往前走,否则会越境,就把钥匙给她们了。
民宿的木房子很旧,没有什么单间,一个房间里摆着上下铺的床,够十几人住。
谭英把小姑娘放在床上,打开灯,这会儿苗秀妍才清清楚楚看到她的模样。
“她长什么样子?”叶满插话道。
他实在好奇,这一路他问过和谭英见过的人,包括老邮递员、和医生、操老能,在丽江韩竞也画过,可是觉得都不太一样,或许是时间模糊了记忆,又或许是谭英随着年纪在变。
苗秀妍:“黑、眉毛很长,鹅蛋脸,长得漂亮,看起来就倔强机敏。”
她说:“我没有她的照片,她从来不爱拍照。”
叶满默默记下她的描述。
苗秀妍又说了下去:“她检查了我的骨头,没什么事,就是擦伤挫伤。
我那时候年纪小,刚死里逃生,很依赖她。
她找了衣裳给我换,去给我打水。
说实话,我那时候感觉很不安,一方面是怕那些人再追来,一方面是我是当地人,太清楚这些荒野地方的人有多危险。”
苗秀妍说:“我那时候稍微能动了,坐起来盯着门口,怕有人上来。”
没有人上来,二楼始终挺平静的,谭英打了热水回来。
在那个边境的破旧青旅里,钨丝灯泡发黑,苗秀妍脱掉衣裳,蜷缩着坐在床上,由着那个陌生女人给她擦身体、上药。
她低着头,下巴抵在膝盖上,慢慢的眼泪就淌下来了。
她其实不爱哭,她性子硬得很,但她那会儿特别无助,她家里人不要她了,拿她换了钱,那半个月里她多少次被人动手动脚、无缘由殴打,除了那个所谓的丈夫,还有那家的其他人。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她孤身一人,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谭英也没怎么说话,她那会儿心事重重的,给她上好药,换上自己的衣裳,然后起身去关了门。
“你睡上面。”谭英说:“晚上别出门,想上厕所就在那个桶里解决。”
说完,她把门插上了,然后拿了把椅子顶在了把手上。
她抄起椅子那动作特别利索,特别酷,跟电视里演的大侠似的。
第116章
苗秀妍心里不安, 问她:“是不是有坏人?”
谭英说:“以防万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见面,苗秀妍就觉得在她身边特别的安心。
她今晚上累得狠了, 爬上了上铺, 裹着谭英的冲锋衣, 缩在那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 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吵醒。
声音来自床下。
她瞪大眼睛, 一动不敢动,因为谭英正合衣睡在她斜对面。
她不知道谭英醒没醒,她只知道房间里进人了, 那人在翻包。
谭英不动,她有点沉不住气了,从床上坐起来。
这时候,她瞧见那个黑影奔着谭英过去了。
“谁!”她低喝一声。
那人有点慌了, 看样子第一反应是想跑, 但不知怎么想的, 他忽然大步向她走过去,抓住床梯子,就要上去。
苗秀妍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因为她瞧见了那人手上的刀。
她连滚带爬爬到另一张床上, 那人却忽然停住了。
没人注意谭英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她悄无声息,忽然出现在那人身后。
“她拿着一把小刀, 紧压在那人动脉上。”苗秀妍昂起她修长的脖子,指了指自己颈动脉位置,说:“半分也没差,刀刃紧紧贴着,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来的,她手很稳,是使惯了刀子的。”
叶满盯着她,问:“然后呢?”
“她让我不要出声,怕周围有他的同伙,那种地方,真有同伙她俩就跑不了了。”她说:“她跟那人说,警察已经在外面了。”
那人不信,他看不起两个女人,觉得谭英不会动手,冷嘲热讽:“你敢下手吗?”
谭英直接把刀子往里面压了半公分,血立刻就淌下来了。
他开始害怕,呼吸变得急促,不停吞口水。
“我问你,”谭英说:“有没有人带着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从这里越境?”
苗秀妍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但她什么也没多想,她从床上爬下来,徒手把那脏兮兮的床单撕碎了,撕不碎就用牙。
她跑到谭英身边,把那人的两只脚给绑起来了,她常做农活,力气很大,很快就把那人手脚全给捆住了,打了死结。
俩人还是没敢开灯。
谭英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说:“我们为那些孩子来,警察就在外面。”
她语气平静,半点不慌。从刚刚到现在她重复了两次这句话,苗秀妍当然不信,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两个人怎么来到这里的,但那人好像信了。
好像因为她提到的十几个孩子,对方认为她真是来查这事儿的。
“那件事跟我没关系。”那人很配合,没人会拿着自己的命去赌,这种时候逞强的都是脑子坏了的,越是他们这样的人越知道规避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