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82)
“喂你好。”任维一个电话接得手忙脚乱,像是拿下手机二次确认了一下姓名,有些疑惑地喊,“漆洋?”
漆洋本来就烦,一听他这嗓子更烦了。
“牧一丛呢?”他不跟任维寒暄,上来就问。
“牧总……一丛和我刚参加完应酬,身体不太舒服。”任维装模作样地清嗓子,“你这么晚有事吗?”
“怎么不舒服。”漆洋拧了拧眉毛。
任维还在吭吭哧哧想说辞,牧一丛的声音终于传来,低声说:“给我。”
“你闭眼歇一会儿呗?”任维压着嗓子劝,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牧一丛没理他,接过手机喊了漆洋一声:“怎么了?”
漆洋听到那边车门关合的声响,猜测任维应该是在送牧一丛回家。
“你不舒服啊?”他问牧一丛。
“没有。”牧一丛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有点儿低烧。”
“回家的路上?”漆洋向他确认。
听到牧一丛“嗯”完,他只说一句“我等会儿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带着漆星出来住,损失的不仅仅是牧一丛提过的闲暇时间。
眼下漆洋准备出门,也得临时给保姆李姐打电话,问她方不方便过来加班两个小时,在客厅沙发休息,看着漆星别跑出去就行,工资按小时算。
“没问题。”李姐很痛快,她上岗一周多,对漆星的状况已经了解了,“不用单独算,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漆洋挂掉电话,去卧室换衣服。
李姐家离他们这不远,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漆洋简单向她再道个谢,像交接了一个夜班,拎着墨镜礼盒就走进电梯。
开出小区被夜风一吹,他心口的烦躁被吹散了不少,踩着油门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儿疯,有点儿小题大做。
——怎么牧一丛一变回小时候,自己也跟着变成那个半夜收到迟来的短信,穿着睡衣就往人家里跑的小孩儿了。
第64章
漆洋留下一句“我等会儿过去”就潇洒地掐掉电话, 牧一丛拿下手机看一会儿,抿着嘴角又靠在后座上。
“我就说你今天不用过来。”任维在副驾回头看他,借着路边闪过的灯光打量牧一丛的脸色, “城建那帮人就是越捧毛病越多,我和项目组多磨一磨也就差不多了。”
“磨多久了?”牧一丛没睁眼, 语气里也没有责备,淡淡地问。
任维不吱声了, 扭脸瞥了眼司机,尴尬地坐回去。
其实任维说得没错,今晚这种场合还用不着他出面。
牧一丛就是有点儿心烦——他最近都挺烦,干脆把精力全放在公司里, 给自己找些事打发时间。
“喝水吗一丛?”任维安静了没半分钟, 又抻着脖子转过来问, “我给你准备了布洛芬。”
牧一丛没接话,继续闭着眼。
“睡着了。”任维讪讪地笑一下, 提醒司机,“慢点儿开。”
牧一丛确实有些低烧, 不过也没烧到闭个眼就能睡着的地步。
他在想漆洋。
想漆洋今晚的这通电话, 和话语间的态度。
种种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打转,牧一丛无声地睁开眼,结果又被任维从后视镜里捕捉到,转头喊他:“一丛?”
牧一丛转转有些发烫的眼珠, 望向他。
任维重复了一遍喝不喝水, 被牧一丛拒绝后,放低声音问了句废话:“刚是漆洋电话啊?”
漆洋对任维一直看不上眼。
上学的时候牧一丛就能感觉出来。
甚至不用感觉,漆洋很有意思,他看谁都带着些不耐烦的劲儿, 尤其对他牧一丛,格外能找茬。
可面对他真正打心眼里瞧不上的人,漆洋反倒很有距离感。
不挑人毛病,不背后使绊子,连刘达蒙崔伍他们针对任维时,他也不会表现什么。
是一种完完全全的无视。
“你好像很关注他。”牧一丛看着任维,“十年了,还要说让我远离他的话?”
“啊?”任维一愣,没想到牧一丛会这么直白,连忙找补,“那没有,咱们跟车粒不是有合作吗,我想着这么晚突然打给你,别是合作上有什么问题。就问问。”
牧一丛本来没兴趣接这个话题,打量任维一会儿,突然问:“你对漆洋怎么看。”
那可太讨厌了。
任维这辈子都忘不掉重新再见面,漆洋直接问他是不是做了鼻子的表情。
这份带着莫名畏惧的讨厌历史悠久,叠加着重逢后漆洋在同学聚会上的态度,在他拒绝和自己谈合同那天达到顶峰。
但现在任维对于漆洋的厌烦里,更多的是不解。
——明明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漆洋和牧一丛的距离,却依然有种不同于其他人的亲近。
明明这些年是他任维一直努力和牧一丛保持着联系,为什么牧一丛却总是为了漆洋做让步,赶走自己。
和上学时一模一样。
这世上会产生出不解和嫉妒的情感,远远不止恋爱,友情与职场有时候更甚。
“我对漆洋啊?”
想归那么想,如今的任维也成熟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愚蠢,直接对牧一丛表达自己的意思。
“挺好的吧。”
“挺自强不息的。”
他揣摩着牧一丛这问题的意图,细细观察着牧一丛的眼神,谨慎地回答。
牧一丛看他一会儿,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非常浅淡的弧度。浅到任维都没来及辨认其中的嘲讽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牧一丛就面向窗外,重新闭上眼睛。
也许就是因为任维这种人太多了。
牧一丛想。
这么些年,从小到大,围绕在身边的总是带着阿谀和讨好的面孔,所以他兜兜转转了十年,记忆里始终留着漆洋的影子,再见面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被漆洋吸引。
真挺烦人的。
不论漆洋,还是如今这个状态的他自己。
漆洋将车停到牧一丛家楼下,打了个喷嚏。
病号还没见到就隔空传染了?
他甩甩脑袋,拎着礼盒下车,心里飞快闪过一系列牧一丛传染他,他再传染漆星,三个人全红着鼻头流鼻涕的画面。
电梯到达楼层后,他走进外玄关又突然想到,也不知道牧一丛家里有没有备药,刚才在路上应该再打个电话问一声。
他摁下墙上的可视门铃,等待开门的过程,朝猫眼上研究一眼。
牧一丛接通门禁器,就看见漆洋用手撑着门墙,弯腰凑近的眼睛。
他只比漆洋早到家十分钟,进门刚喝完药,衣服都还没换,盯着门外的漆洋看了两秒,又转身看看落地镜里的自己,才摁下门锁。
“发烧了?”时隔半个月再见面,漆洋开口第一句就是挑着眉毛确认。
不止口头,他无比自然的伸出手,拨开牧一丛的额发摸了摸。
是有点儿烫。
不过看气色不算严重。
牧一丛没躲,由着漆洋捂着脑门,几秒后才拿下他的手。
“怎么真过来了。”他问。
“不然呢,大晚上逗你玩?”漆洋把手上的盒子递过去,换好鞋推开他进屋,四处看了一圈,“任维没送你回来啊?”
“没让他上来。”牧一丛在身后关上门,拆开礼盒看一眼,又看向漆洋的背影。
漆洋在听到任维接电话的那一刻,已经预想到如果让他见到自己这个时间去看牧一丛,会摆出怎样探究的眼神,并且试探着问东问西;也已经想好该如何应对他那些招人烦的文化和寒暄。
不用碰面当然更好,他一回生二回熟,不用牧一丛招呼,自己去接了杯水喝。
“低烧就别喝酒了。”端着杯子走到牧一丛身前,他抽着鼻子闻了闻,今天酒味儿还挺重。
“药吃了?”他掀起眼皮,盯着牧一丛的眼睛问。
以往这个距离,牧一丛就该直接做点儿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