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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人破罐子破摔了(3)

作者:寒菽 时间:2025-10-14 11:46 标签:短篇 破镜重圆 年下 轻松 狗血 天之骄子 都市

  世上原来还有这样薄皮的男子。
  女人想。
  薄皮成这样也敢来这里。
  林砚生本来是不敢,但他豁出去了。
  有人告诉他在这附近疑似见到秦舜,他心里没太信,但还是火腾厮毛地来找。
  他抱一线希望,诚恳说:“要是见到他,能否转告让他回家,就说,他叔叔一直在家等他。”
  林砚生灰头灰脸地回家去。
  省钱不搭公交,步行。
  路上看见一班小孩在开车门,被警察看到,作鸟兽散。
  拐过三条街又遇上。
  几个小孩蛮可怜,流浪狗一样蹲在路边。
  林砚生踅返,给他们每人一个面包、一支汽水,和一元钱。
  林砚生问:“你们怎么在街上做阿飞?”
  小孩吃他的也不嘴软,牙尖尖:“神经,要你啰嗦!”
  骂完就跑。
  欸。
  他还没来得及问呀,说不定他家阿舜也正在哪里做小阿飞。
  阿舜,阿舜……阿舜现今在哪呢?
  有没有挨饿,受欺负?
  阿舜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融城是大都会,流动人口五六百万,要找到秦舜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这儿是交通枢纽,四通八达。
  他真怕阿舜遭人骗,猪猡一样被卖到外国——到那时,做苦工都算幸运,只怕脾肺心肝都被挖出来标注价码。
  林砚生只好回家去。
  才几日工夫,乱的不像话,杂物堆至天花板,已落了灰,简直狗窝一样。
  睡了。
  一整晚尽是光怪陆离、了无痕迹的梦。
  近中午。
  被敲门声叫醒。
  邮差送来一封信。
  内有一张两百元汇票。
  寄信人无署名。
  仅有个含糊地址。
  .
  “听说政府这次真的要清拆城寨。”
  “不可能。”
  “世上没有不可能。”
  “两百年前城寨就在这里,日本人也不过拆了他的墙砖去铺机场。哪年来着?喂,小子,你知道么,不是高材生?”
  秦舜思忖顷刻,答:“一九四三年。落成是清廷时期,一八四六年,由两广总督耆英奏建。”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啧啧称奇。
  后视镜视野中。
  秦舜安静地坐着,没人问便不开口,甚也没做,却有一种慑人的英俊和镇定。
  老板给了两个钱,让秦舜今天穿一身新衣服,还去了一趟发廊,略整理了姿容。
  明明是地摊货,被他穿得像名牌。灰衬衫在胸前开三粒钮,黑西装没加肩垫依然宽而平。
  秦舜随人下车,九拐八弯,步入城寨中他从前未知的区域。
  他想起件旧事。
  两年前,听说他要搬家,要好的同学瞪大眼:“秦舜你怎么要去九龙城寨?听说那里尽是罪犯!”
  这狭小地界上据说住了两三万人,实际似乎还要翻一倍。
  知名的三不管区域。
  猫和老鼠一起吃垃圾。
  街灯有一段没一段,水泥面坑坑洞洞,空气总弥漫着翳焗、闷湿和污浊的气味。
  四处是失修斑驳的墙壁,上面附有违建的阳台、铁笼、晾衣架和冷气机,形状各异而不规则,像团块肿瘤。
  除中心地区有阳光照入,别处全是一片阒黑,似个无序迷宫。
  但他很快就摸清回叔叔家的路。
  闭眼都能找到。
  他们抵达一间商店。
  卫生很糟糕。
  没扫地,满地的烟头、锡纸和针筒,几个人席地在睡觉,死尸样一动不动。
  “到了。”有人推他。
  “你自己上二楼吧。高材生。”
  步梯幽暗陡直,一级级伸升而上。
  门口悬一盏昏黄光小灯,蒙着灰,钨丝烧得像快融化也不大亮。
  楼上房间里安有神龛,奉一台关公像,红色灯胆,裂纹青瓷三脚香炉里插几支烧完的香,供有新鲜生果。
  桌子布成祭坛,放着纸笔、红包、香烛、黄纸,和一只待宰的蔫不拉几的活公鸡。
  折椅上坐着个穿白袍的老头儿,头绑红结绳,像茅山道士,随时可以加入去演恐怖电影。
  不多时。
  老板到了。
  刚烧起蜡烛。
  兀突地,门“砰”一声被拍开。
  来人才进门就不客气地四下扫视。
  一双眸子射来视线,十分锐利,霎时咬住秦舜的脊梁。
  “阿舜!”
  他唤道。
  .
  林砚生简直要晕过去了。
  他脸颊紧绷,生气至极,咬牙切齿:“跟我回家!”
  “秦舜!”
  老板回过神,从头到脚瞄林砚生的模样,篾笑一声:“你谁啊?”
  林砚生后背冒汗。
  他说:“对不起,秦舜是我家孩子,他还要念书,我要带他回家……”
  话没说完,即被众人的哄笑打断。
  “听见没?他说‘对不起’,好有礼貌。”
  “喂,白斩鸡,是不是来砸场子?”
  林砚生脸涨通红,他吓坏了,牙关打颤个不停。
  他拽牢秦舜,不管不顾地要往外走。
  一片嘈咂嗡嗡的笑声,秦舜默默看着林砚生。
  林砚生浑身都在发抖。
  当年,妈妈与他说,往后他们要和林叔叔一处住。
  他想了又想,问:“你爱他吗?”
  妈妈说:“他是个好人。”
  ——好人?
  在这时代,与骂人无异。
  再说了。
  真好假好还不清楚。
  不过,他想,总差不过妈妈的上一个男友。
  那男的又赌又烟又酒,住得乌烟瘴气,以打他取乐。他记得自己跪在地上,被一遍一遍扇耳光,幼小的牙和着血吐出来。
  以前他太小了。
  没办法。
  他拼了命地想要长大。
  上天似听见他祈愿,给予他高大强健的体魄。
  不知哪时起,在学校,无人敢招惹他。
  在游乐园当见到林砚生的第一眼,他便放心下来。
  这个白净削薄的男人铁定打不过他。
  见面礼是一双新鞋。
  回去后试穿,尺码刚好,不大不小。
  他这辈子第一次穿到这样合脚的鞋子。
  ……感觉真奇怪。
  上中学的头两天,林砚生问他:“学校里有没有人为难你?”委婉说,“我上学时,因为住在城寨,每出什么事,总会把我当成首位怀疑对象。要是有事不要不敢说,我一定不叫你捱冤枉。”
  那您自己呢?叔叔。
  他几乎能想象林砚生的中学时形象。
  书柜里翻到过相片,瘦瘦小小,一看就知是个小受气包,逆来顺受。
  可就是这个胆小、软弱的林砚生,居然找到了这里。
  原来他这条烂命也有人在意。
  有人伸手来推搡林砚生。
  没碰到,被秦舜格住。
  笑声停住了。
  屋里静下来,静得叵测。
  “你在干什么?秦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林砚生觉得,他的人生正如一格抽屉。
  沿既定轨道拉出或合上,活动有限,方方正正,装满平价用物。
  他已心满意足。
  最好这抽屉至死不用修理。
  他自少年时起就无大志气,只想做个诚实善良的平凡人。
  他还记得以前,念中学期间。
  那会儿,城寨比现在繁华,光明街从早到晚车水马龙,混乱嚣张。
  班上的同学到毕业十不存三,一个个都早进社会。
  有的消失不见,有的则声名鹊起——
  一只肌肉紧实、戴着蚝式纯金劳力士的手撩开靛蓝布帘。
  从手背到上臂的短袖袖口里都布满繁密错综的纹身,青黑色,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夔龙盘踞在焰火中。
  “急什么?慢一步你家小孩又不会被宰。”
  男人说着,揭帘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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