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时刻(44)
天际泛白,光线蒙蒙地抚上眼睑,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床的一侧陷下去,体温很高的一个物体钻了进来,像有暖烘烘皮毛的大型动物。
于是南乙的梦迅速切换到阳光充沛的草原,有羚羊,还有狮子。他的脑子总是泡在一团黑雾里,鲜少会做这么明亮的梦。阳光太刺眼,梦中的他眯着眼,被草绊了一跤,撞进狮子的怀里。
很危险,很热。
当他处在喘不上气的边缘时,突然就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终于摆脱了那个阳光灿烂的梦境,胸膛剧烈起伏。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的窒息感并非来源于梦境,而是现实。
他正被一个人紧紧地搂在怀里,背贴着对方暖热的胸膛,腰间被手臂箍住。
而那只手上的纹身他再熟悉不过,清晰到即使不戴眼镜,也能看清每一朵花的姿态。
到底在搞什么?
南乙怀疑是自己也被传染了梦游的怪病,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试图挣脱出来,却听到对方含混的声音。
“别动……”
怎么可能不动?
他强硬的脱离态度还是彻底弄醒了秦一隅。
面面相觑之际,他竟然有些走神,好笑地想着,昨晚怎么都叫不醒,怎么现在一下子就醒了。
但秦一隅显然和昨晚判若两人。
南乙头一次见他眼睛睁这么大,觉得更好笑了。
他显然是思考了一下两人现在的姿势,视线从自己的手臂移到南乙腰上,又移回手臂,然后猛地松开,后退,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你怎么会在我床上!”他眼疾手快扶住床头,险险稳住。
南乙皱起了眉,感觉哪里不太对,但仔细一想又没错。
这确实是秦一隅的床。
他捏了捏鼻梁,坐起来,难得地解释了一长串:“昨天晚上,你突然睁眼起床,坐到了我的床边,我试过让你回自己的床上睡,但是叫不醒你,想扶你起来,你不配合,所以我只能暂时换床睡,没想到早上一起来你就莫名其妙跑到我床上……”
秦一隅抱着被子打断:“这是我的床。”
南乙一时无语,可以想到昨晚秦一隅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好,改一下,是你莫名其妙跑到了我暂时睡的你的床上。就是这样。”
消化了半分钟后,秦一隅灵光一闪,抓住了重点:“不是,我怎么会大半夜突然坐在你床边?”
这要问你自己啊。
南乙面无表情道:“因为你梦游。”
“哈!”秦一隅笑出了声,“梦游?”
你小子找理由都找这么离谱的吗?拍电视剧呢?怎么不说我被鬼上身了呢。
“我怎么不知道我梦游?”
“别说你了,我以前也不知道。”
南乙生平第一次脱口而出。
秦一隅抓重点第一名,立刻问:“以前?什么以前?”
该死。南乙闭了闭眼,把话往回圆:“以前也没听说过你有这种怪癖,这么离谱的事,应该会有人爆料的吧。”
说完,他心想,今晚就算不睡觉也要录像留下证据。
这话倒是不假。秦一隅一时间找不出什么纰漏,只能眼睁睁看着南乙从自己的床上下来,顶着眼下两片乌青走进洗手间洗漱。
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压根儿不相信自己会梦游,从生下来就没听人说过。他从枕头旁摸到手机,给周淮发了消息。
[一条赛级小鱼:淮子,我梦游过吗?]
数来数去,之前和他同睡一间房的也就是周淮了,虽然也就一两次。要是他梦游,周淮肯定知道。
没多久就收到回信。
[淮子:怎么,你是想为你每次半夜偷吃我东西找借口是吗?门儿都没有!给我买!上次的巧克力蛋糕,还有之前的半张披萨!你吃就吃吧弄得满地都是!]
[一条赛级小鱼:都告诉你了我没偷吃,我需要偷吃吗?我向来都是正大光明地吃!]
这说明什么?根本就没有什么梦游。
得到验证的秦一隅信心满满,穿上拖鞋,拿着手机打算找正在洗脸的南乙对峙,可一起身,他忽然想到点别的,又坐回来,继续埋头打字。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既然自己根本没有梦游,那这事儿就完全没逻辑。
那南乙为什么会在他的床上?
于是他将早上睁眼后看到的一切,以及南乙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一五一十不含任何加工地转述给了周淮,并急切地等待对方的回答,急到背着手满屋子乱走。
半天没等到回复,南乙先从洗手间出来。他半眯着眼,将打湿的额发往后捋,难得地露出整张脸,和秦一隅撞了个正着。
秦一隅愣愣地盯着这张挂着水珠的脸,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小子长得确实牛逼。
“你要用?”南乙侧了身,给他腾地方。
这人可真逗,秦一隅想,大半夜跑到别人的床上睡觉,睡着睡着还钻他怀里,结果起来就翻脸不认人,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他搞不懂,怎么做到干了这么离谱的事还这么酷的。
这种困惑一直持续到他们进入排练室。
严霁和迟之阳正做着手指热身训练,满脸神清气爽,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去了温泉泡汤按摩一条龙,反观他俩,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诶?”严霁看向南乙,“小乙昨晚没睡好吗?怎么黑眼圈这么明显。”
准确说是几乎没睡。
南乙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事,有点认床。”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他根本睡的不是自己的床。
果然,秦一隅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认床?怎么,是睡了他的床还不满意吗?有什么不满意的,他的床不好吗?不好为什么要上他的床?
“你想什么呢?”迟之阳拿胳膊捅了捅他手肘,阴阳怪气,“该不会昨晚连夜写歌了吧大主唱?”
秦一隅毫不客气地回击:“你这么问,该不会你俩昨晚在床上刻苦写歌了吧小鼓手?”
谁成想,一向容易炸毛的迟之阳竟然相当稳定,眨了眨眼,一脸单纯:“我俩昨天没写歌,在床上看蜡笔小新来着。”
秦一隅傻眼了。
“真的假的?”
严霁点了点头:“看了五集。”
秦一隅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
“你们怎么不叫我!”
严霁和迟之阳都沉默了,南乙心想,你昨天就差开门自己去隔壁看了。
“排练吧。”他背好了贝斯,插上效果器和音箱。
他们都有不少自己之前写好的demo或乐段,在目前还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南乙提议先把之前的存货拿出来试一试,找灵感之余练一练默契度。
就这样,三人开始试demo,秦一隅坐在转椅上听,听着听着,很快就进到南乙的贝斯线里,不一会儿,他找严霁要了一个midi键盘,右手随意地弹着,鼓捣了半天。
排练室的空调出了问题,温度下不去,很闷热,迟之阳打鼓打得满头大汗,出去找了工作人员,回来的时候说:“他们说已经找了维修师傅了,但是这儿太远,上门需要时间。”
“没事儿。”南乙一只手托着琴,另一只手抬起来,用牙齿叼住手腕的黑色皮筋,扯了下来,随手把头发扎好。
汗从额头淌到下颌骨,被排练室的灯光一照,和他那排耳钉一样,亮晶晶的。
秦一隅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盯着看。
昼夜温差大,早上出门前南乙套了件黑色卫衣,现在又热又闷,扎头发效果也不大。又等了一会儿,他取下琴,推门出去。
“干嘛去?”坐在椅子上的迟之阳扬长脖子。
“借点东西。”门关上了。
十分钟后他回来了,左手提了个深灰色小工具箱,右手拎着塑料袋,里头装着四瓶冰可乐。
“回来了?”迟之阳热得满头汗,他一热头发就炸毛,现在已经炸成了一头白花花的羊毛卷,连搭在肩上的小辫子都呲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