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渡我(51)
小院的门关上,何屿渡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两颗青枣。
明霁拿了一颗吃,脆甜的青枣味道压下了姜汤的辛辣味。
“刚才那个小孩。”何屿渡咬了一口青枣,慢慢道,“叫应无澜。我妈妈第一次来樾山的时候,下山路上崴了脚,当时她没注意,手机在路上掉了,我爸背她下山,也没注意到。”
“应无澜捡到还回来了?”
何屿渡“嗯”了一声:“后来我爸妈才知道,应家是樾山最穷的人家。他父亲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人没了,没过两年,他母亲跟人跑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何屿渡在席玉的朋友圈里看到过他的照片,所以才能认出他来。
“是个好孩子。”明霁道,“我会跟项目部的人提一提,让他们关照一下应家。”
年幼的孙子,年迈的老人,这样的人家日子必然是辛苦的。
何屿渡点了点头,便打算回房间。
明霁叫住了他:“现在有空吗?我们聊聊。”
何屿渡抬眼看向他。
明霁要跟他聊什么,他心知肚明。
但他知道了明霁的心意,笃定自己被爱着所以开始心里有恃无恐起来。再加上今天画观音眼费了一番心神,又遇到明棠的事,这会儿他只想躺上床好好睡一觉,并不想和明霁谈什么风花雪月的事。
明霁都让他等了这么多天,他让明霁也等等,不过分吧?
这么想着,何屿渡故作冷淡地开口道:“没空。”
他说:“我困了,要睡觉了。”
那么多个夜晚,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这番滋味,也该让明霁尝尝。
明霁眼里流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他垂下了眼,嗓音也低沉了几分:“好,晚安。”
“晚安。”
道过晚安,何屿渡这一觉却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他半夜被冷醒了,然后又开始觉得热。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总觉得有一阵凉风抵着他的头吹,又觉得有个火炉在他身边烤他。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被子被他掀开又盖上,等他早上迷迷糊糊地睡醒,下意识地到处捞自己的小羊,结果却捞了个空。
头疼得像是针在扎,尤其是太阳穴连着额角的位置,疼得他思绪都昏昏沉沉的。
嘴巴里发苦,喉咙也干痛干痛的,肩膀酸痛……他甚至开始挑剔起床不够软,被子不够暖和。
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他晃了晃脑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入手滚烫。发烧了。
何屿渡又闭上眼睛缓了几秒,然后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4:06分。
他点开微信,目光落在和明霁的聊天框上。
明霁应该还在睡觉。
他咬了咬唇瓣,闭着眼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几秒才被接通,明霁的嗓音带着初醒的低哑:“喂?”
何屿渡找到了被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下床的小羊玩偶,捡起来搂进怀里,然后才开口道:“明霁,我好难受。”
“怎么了?”电话那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何屿渡没说话,他昏昏沉沉地想,明霁住的房间走到他的房间,需要多久。
像是只过去了几十秒,又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房间门被人敲响。
“何屿渡,我进来了。”
他听到听筒里和房门外传来了同样的声音,让他有些错乱感。
下一瞬,房间的门把被旋转开,微信电话切断,明霁俊朗的眉眼和眼中的焦急担忧,映入了他的眼帘。
何屿渡闭上眼睛,把脸往被子里埋。
他这会儿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明明退烧药就放在房间的行李箱里,最多是要去客厅拿电热水壶烧热水吃药,偏偏要闹得明霁起来。
但是他发烧了。
他想,要去客厅拿电热水壶烧热水,还要去找退烧药,每一件事听起来都很麻烦。他是个病人。他想被照顾。
男人温热的手掌贴在额头上,何屿渡睁开了眼,然后抓住了明霁的手。
他就这么贴着明霁的手掌,像是一只鱼贴着濒临干涸的最后一点水源,甚至轻轻地在明霁的手掌中蹭了蹭。
“发烧了。”明霁皱起眉头,“带体温计和退烧药了吗?”
“行李箱里。”何屿渡低声道。
明霁替他掖了掖被子:“等我一下。”
何屿渡的目光追随着他,看他蹲在行李箱前打开药物收纳箱,拿了体温计和退烧药,看他起身,目光从他脑袋后翘起的几根头发,滑到他散乱的睡衣领口。
他很少见明霁这副样子。
除了那晚出车祸明霁受了伤又淋了雨形容狼狈的模样,哪怕是后来住院时,明霁都永远是衣着得体、方寸不乱的。
但是昨天和今天他见到的明霁,都不是从容自若的。
量了体温,39.6度,明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替何屿渡贴好退烧贴,然后道:“我去给你烧热水。”
冰冰凉凉的感觉从额头上传来,稍微缓解了些他的疼痛,何屿渡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明霁去烧了热水回来,何屿渡昏昏沉沉地差点又睡着了,然后他感觉被人扶了起来,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扶在他的肩头,用热水融化开的退烧药被递到他的嘴边。
他的退烧药是带着点薄荷味的,不苦,反而很清甜。再加上被妥帖地照顾着,虽然发烧的症状没有减轻,但他的嘴里和心里都泛起了一股甜味。
他心里想,如果病痛有特效药。
那明霁一定是最对他症的一味。
【作者有话说】
没有评论,我也好难受,呜呜呜。
第42章 你身上有我的香水味
何屿渡几乎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地在睡觉。
连云舟和万殊来看过他,见他烧退了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没再来打扰他休息。
午饭是送到床边的,洗好的水果是放在床头的,随时都能吃,想喝水就有人把温热的水递到嘴边。
除了警察来做笔录时明霁离开了一会儿,其他时间明霁一直都在守着他。
下午时何屿渡精神好些了,他浑身捂出了汗,很不舒服,便蠢蠢欲动地想洗个澡换身衣服,毫无疑问,被明霁拒绝了。
何屿渡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明霁“嗯”了一声,却没有一点动作的声音。
房间里静悄悄的,就这么僵持了几秒,何屿渡又转过了身来,抬眼,看到明霁正神情专注地拿IPAD在处理工作,撇了撇嘴:“你要办公回你自己房间去。”
“然后你好偷偷去洗澡?”明霁抬眼,点破了他心里的小算盘,“才退下去烧,忍忍行不行?”
“不行不行。”何屿渡哑着嗓子道,“我难受。”
他又说了一遍:“明霁,我难受。”
明霁点开邮件的手一顿,开口道:“可以换身衣服。”
何屿渡勉强地应了声:“好吧。”
明霁放下手里的平板,正准备起身帮他去找干净的衣物,何屿渡突然想起来了:“我那套睡衣前天晚上洗了,可能……还没干。”
他其实可以让连云舟给他拿一套睡衣来,但他就那么看着明霁,澄亮的眼眸里透出几分清澈的无辜来。
“我去给你拿我的。”明霁起身,开门出去。
何屿渡弯了弯唇角,搂紧了怀里的小羊玩偶。
明霁的睡衣是灰色的,真丝材质,穿在身上很舒服。但或许是因为衣服是干净的,所以衣服上没有雪松的香气,这让何屿渡心里有一点不满意。
更不满意的是,他换衣服的时候明霁竟然借口接水,出去了。
何屿渡换好了干净的睡衣,看明霁还没回来,于是拉开了床头柜。
里面放着一瓶超级雪松,是他来樾山之前买的。
摁着香水喷口在衣领上喷了两下,何屿渡深吸了口气,感受着被清冽的雪松香气包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