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臜(14)

　　李余跟孙阳找了个座位，刚坐下，一人一筷子吃了两口，门口就进来个人，李余看过去，是宋继开。
　　李余发着愣，被孙阳拍了下脑袋。
　　“你傻啊！来了大领导，还仰着个脖子！”
　　李余缩下去了，他一下子没了胃口，他俩就一双筷子，李余不动，孙阳一个劲往自己嘴里夹也不合适，就给李余喂了两口。
　　李余心不在焉的，筷子递过来就张嘴。不小心蹭到了嘴边一点，孙阳看他正在发呆，就给他擦了一下。
　　身旁落下一道阴影，李余抬头。
　　“哥？”
　　“嗯。”
　　宋继开应了一声。
　　李余眼圈一下子红了。
　　他赶忙抽了两下餐巾纸擦旁边的座位，刚要问宋继开要不要坐下，就听到他极冷淡的说：“李余，大庭广众的，就要这么恶心么。”


第十八章
　　说完，宋继开就走了。
　　好一会儿，孙阳才回过神，问：“诶？刚刚那怎么回事啊？”
　　李余一声不吭。
　　孙阳有点吃惊：“你认识宋继开？！”
　　李余挨了骂，更不敢在外面说认识他。
　　“不认识……”
　　孙阳：“那他刚才是不是骂错人了？”
　　李余不想在这了，问：“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咱们走了。”
　　下午，李余没忍住，又给宋继开发了条短信，说他不是有病，也没搞同性恋，孙阳是他合租的室友。
　　很快，李余收到条短信，点开是银行卡到账短信，一万块钱。
　　李余手都抖了，连忙解释说他合租不是缺钱。他想找个人作伴，一个人挺寂寞的。字打出去，李余心里莫名一跳，他想了想，把最后那行删了，写成了他是帮朋友个忙，朋友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住。
　　两个小时后，李余接到了这几个月来宋继开的第一条信息。
　　“晚上回来一趟。”
　　李余心脏砰砰直跳，差点就跳起来，他捏着手机回：“好。”
　　整一个下午，李余都盯着表，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好容易到了六点，他提着包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到路上有人大喊，救命啊，救命，抢劫了！
　　一个男的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她叫的很急，脸色涨红，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边追边喊。
　　李余一个国家公职人员，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一抬腿就追上去，他跑的很快，耳边风声呼呼的过，不知道过了几条街，他把人追到死胡同，正在喘粗气，那人回身，猛的朝李余冲过来，手里捏着个弹簧刀。
　　眼看李余就要挨这一下，他的手臂被人扯了一把，到后面去了，李余没站稳，摔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等他扶着墙站稳，看到孙阳穿着一身警服，已经把那个人铐住了。
　　孙阳呼哧笑道：“你小子挺有胆儿，他妈的，在派出所门口抢劫？”
　　被按住的一看就是个外地人，趴在地上骂人，嘴里的浑话都听不懂。
　　孙阳抬头问：“李余，你没事吧？”
　　李余摇头。
　　快过年了，哪儿都不太平，手里没钱的混子都出来了。回去路上，孙阳说他：“你下次遇着这种事，先别追这么紧，见义勇为，也得先保护好自己不是？”
　　“嗯。”
　　李余心里暖烘烘的。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种体贴的话。胡兰芬怨他，怨他刚家门没两天，他爸就被车撞死了，胡兰芬觉得李余是丧门星。
　　李余的三观和道德感是通过学校和书本构建起来的，当时弘扬雷锋精神，没人告诉李余更重要的是保重自己。
　　孙阳把人带回派出所，一屁股坐下，才让李余打120，李余一低头，看到孙阳腰上全是湿的，肚子上有好几个刀口。
　　李余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伸手给孙阳捂着，叫了救护车。
　　挂了电话，李余声音都急变了调，他从没这么大声的说过话：“你怎么不早说啊！”
　　孙阳说：“你那小身板我怕不行……这人要是跑了，麻烦……”
　　李余跟着到医院里，护士说手术费要先垫上，孙阳那几个同事都是小孩，没遇到什么事，安置费也都给了家里，一个两个的穷光蛋，一提到钱就缩了脖子，李余咬了咬牙，把自己的银行卡拿出来。
　　“用我的！”
　　李余在急救室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孙阳被推出来的时候，李余看着他手腕上的针头，和还在往下掉的点滴，一下子就松了气。
　　医生对李余说，病人全身麻醉过后，身边得有人，他要是睁了眼，4-6个小时别再睡过去，你得在旁边叫着他。
　　李余把注意事项一条条都记住了。
　　……
　　郑重坐在宋继开对面，两个人说完了旧城拆迁那边的事，桌上菜都凉了，宋继开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的。
　　郑重笑呵呵的：“对了，不是说今天李余回来么？”
　　宋继开没说话。
　　郑重说：“我听说他现在找了个男的一起住呢？”
　　话正说着，宋继开手机响了。
　　宋继开低头看了一眼，郑重看着响个不停的手机，说接了吧，都这个点了，信访那边最近也没什么大案子，不想听听他说什么？
　　宋继开按了接听。
　　李余小心翼翼的说：“哥，我朋友出事了，我可能要晚点回去。”
　　宋继开面无表情：“哪个朋友？”
　　李余说是他室友。
　　郑重凑的挺近，听到李余这话，笑了一声：“多大的事啊，你哥花了一万块钱，都请不回来你？”
　　郑重这话明显是在替宋继开鸣不平，一万块钱不多，但是打个水漂都能听个响，到李余这，就没动静了。
　　李余说我会还的。
　　郑重说，行了，那你记个银行账号，把钱转回来吧。
　　李余一下子没了声。
　　郑重说，你不会是拿着你哥的钱，在外头搞同性恋吧？
　　李余立马说不是，他朋友出了事，在住院，被捅了好几刀，他实在走不开。钱算是他借的宋继开的，改天一定会还。
　　电话那头有人走过来和李余说话，乱糟糟的，听着年龄不大，都在问他该怎么办。
　　李余捏着手机，说：“对不起哥。”
　　电话挂断了，宋继开坐在原地，深吸了口气。
　　郑重看了眼宋继开的脸色，很识趣的没出声。
　　宋继开起身，一脚把实木餐桌踹翻了，桌子上的盘子碎了一地。
　　连郑重也吓了一跳，他很久没见过宋继开发这么大火。
　　……
　　孙阳记得那天，他睁了下眼，身边是李余，全麻的劲儿还没过，他困得要命，眼皮不自觉的往下掉，他记不得李余是什么表情，就记得他一遍遍很轻的叫他名字。
　　有一点烦。
　　李余又有一次叫他，孙阳手指头动了动，搭在李余手上，不想让他说话。
　　李余怔了下，两个人对视，孙阳麻醉劲儿没过，嘴里乱七八糟的说话。
　　“我好像有点……你……挺好……”
　　“咱们……一直这样……”
　　李余默默的把手抽回来了。


第十九章
　　李余守了六个钟头，跟着一块儿来的几个小孩已经睡醒了一觉，看见李余还睁着眼。
　　“哎呀，哥，你一宿没睡？！”
　　李余眼睛里爬了几根血丝，低头看了下表，已经过了麻醉风险期。
　　李余站起来说：“我先走了，后面要是有什么事就出去叫护士，也可以打我的电话。”
　　“诶。”
　　李余留下手机号，跑下了楼，骑着自行车就往宋继开那赶，凌晨四点半，才赶到了公寓底下。
　　李余喘着粗气，他不知道宋继开还在不在这儿，他没有钥匙，在楼底下站了几分钟，正好遇到个下夜班的，把楼道的电子锁打开，李余跟着走进去。
　　爬了几层楼，到了宋继开门口，李余犹豫了会儿，才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