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76)

　　倒也不意外，是顾以诚的风格。
　　这样想着，他舒展开一点笑容。比起受情伤后的失魂落魄，他更喜欢对方此刻的模样——自信又张扬，有种蓬勃的生命力。
　　文清让忽然察觉自己思绪跑得有点远，回到眼下的话题，“这首很难唱，整首歌音域跨度差不多有三个八度。”
　　“是的，对演唱者从胸腔到口腔，再到头腔这种各个腔体的运用要求会非常高。”孙嘉莉点头。
　　钢伴找好谱子，示意顾以诚做准备。琴键奏出旋律，他目光投向虚空，歌声轻柔响起。
　　「为何而生为何而逝
　　为何欢笑为何哭泣
　　这是求救的信号
　　一个忧伤者的哀祈
　　……」
　　演播厅里很安静，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歌声中，怕破坏此刻的氛围。文清让目不转睛，听得专注。
　　差不多是去年这个时候，自己第一次在《道林·格雷的画像》面试现场见到作为音乐剧演员的顾以诚，那时他情感充沛，技巧却略显生涩。
　　仅仅过去一年多，对方就迅速成长起来，音色和气息的运用愈发熟练，让歌的听感更上一层楼。
　　《一个忧伤者的求救》在世界范围内有很多个翻唱版本，一些演唱者会过分追求难度，意在炫技。普通听众无法从专业角度做评价，很多人认为高音上得去就意味着唱功好。
　　作为个人展现，注重技巧无可厚非，但音乐剧毕竟是一种唱歌加表演的艺术形式，歌声中要有感情的表达。
　　顾以诚没有在这首歌里一味飙高音。高潮的几句以气带声，音色轻盈飘渺，配合歌者的神情，诉说无尽的孤独与绝望。
　　「……
　　源自我从未触碰安逸的心底
　　我幻想化为飞翔的小鸟
　　却无法摆脱内心痛苦
　　渴望世界让我倒转注视
　　渴望化为飞翔的小鸟
　　像孩子一样安然睡去」
　　情绪层层递进，最后一句又像是将沉重悲伤揉进黑夜，在爱人耳边低声呢喃。
　　这段表演歌唱技巧成熟，情感处理细腻，完成度相当高。曲毕，顾以诚面向几位主理人鞠躬。掌声响起，结果已然明了。
　　杨逸在一旁跟着拍手，笑容真挚，“厉害厉害，甘拜下风。”
　　顾以诚看过来，视线与文清让相接，眼神中隐隐含着点期待。后者望着那张俊朗面孔，想，忽略语言的因素，自己来唱的话，也未必会比他方才演绎得更好。
　　文清让一直很认可顾以诚的业务水平，但过去总是把他当后辈看，习惯性想要给予帮助。
　　如今才意识到，对方已经可以同自己比肩，假以时日，还会去往更高处。
　　他把那张写有评定结果的卡片递给顾以诚，露出微笑，“恭喜你。”
　　-
　　录制结束后，除了几个相约去吃宵夜的小年轻，大部分人第一时间回了酒店。
　　后面的周末两天，选手们可以自行休息，下个星期会进行首期公演舞台的排练与录制。
　　说是休息，其实也闲不下来。第一期拿到A卡评级的几位选手作为临时队长，需要挑选曲目，对表演舞台做初步的构思，并同导演组确认。
　　文清让洗过澡出来，靠在床头休息。录制时他没带手机，现下才有时间查看消息，置顶联系人那里有个红色数字3，他点开。
　　[熙熙：爸爸加油~]
　　[熙熙：节目什么时候播呀？想你了]
　　后面附了个可爱小猫表情。
　　消息发送于几小时前。文清让嘴角慢慢浮现笑意，想着实在是有点晚，等白天再回复她。
　　现下已经过了他习惯休息的时间，反而很难入睡。他把手机搁到一旁，不自觉琢磨起下周的选曲。
　　顾以诚之前个人试唱的那两首以抒情为主，想要在风格上带来新鲜感，可以选节奏更强烈的快歌。这期不限制每组表演人数，但声部太多会很难编排，二重或三重的形式比较合适……
　　他思考一番，反应过来，不禁失笑，自己好像又陷进惯性思维里了。
　　或许顾以诚，并不需要他的建议？
　　作者有话说：
　　热知识：A卡选手有六位，清让哥你要不帮别人想想选曲呢。
　　【本章涉及到的曲目】
　　《因为痛苦》（Pour la peine）
　　——出自法语音乐剧《1789：巴士底狱的恋人》
　　《Goodbye》
　　——出自百老汇音乐剧《Catch Me if You Can》
　　《一个忧伤者的求救》（S.O.S D'un Terrien en détresse）
　　——出自法语音乐剧《星幻》
　　歌词翻译参考网易云。
　　相关曲目都更新在歌单里了，大家感兴趣可以去听听~


第58章 第十二夜（4）
　　文清让这晚有些心绪不宁，翻来覆去许久才勉强入睡，但生物钟作祟，照例醒得很早。
　　他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去体验了一下这家酒店的健身房，然后动身前往餐厅。
　　自助餐厅里人不多，剧圈从业者的作息遍布各个时区，多数人此刻还在梦中会周公。
　　文清让选了个窗边的位置，抬头看见一个人端着盘子往这边来。
　　顾以诚盘靓条顺，冲他灿烂一笑，“早啊，哥。”
　　这个时间看到对方，文清让有点意外，但手下动作很自然，把餐盘往自己面前挪了挪，腾出地方。
　　顾以诚却没有在对面落座，径直走过去了。
　　文清让怔了一下，目光跟着转向那边。顾以诚已经坐到了杨逸和江翰墨那一桌，不知说了句什么，晨光中，几个年轻人笑得开怀。
　　镜头外倒是挺有分寸的。
　　一个温和女声将文清让的神思拉回来，“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收回视线，见是笑吟吟的孙嘉莉，换上社交时惯有的微笑，点头说您请坐。
　　孙嘉莉边吃早餐，边同他闲聊。
　　“……其实我当初接到节目组邀请的时候，还挺意外的，难得有综艺愿意用歌剧和音乐剧当卖点，我本来这两个月要去意大利演出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来这边了。”
　　她说得很真诚，“线下演出的影响力毕竟太有限了，如果有更多国内观众因为这个节目开始走进剧场，那我也不算白来。”
　　文清让上一次见到孙嘉莉，还是在七年前，当时他们参与了同一场晚会的录制。彼时孙嘉莉已经是在国际上颇有声望的女高音歌唱家，唱了一首《托斯卡》中的著名咏叹调《为艺术，为爱情》。而文清让作为一个不知名小演员，只在歌曲串烧节目里拥有一分钟的镜头。
　　他对她的履历也有大致了解：出身音乐世家，从小受到熏陶，不到三十岁便作为歌剧女主角在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登台，天赋，环境，努力，缺一不可。她是那种在艺术道路上走得还算顺畅的人，年近五十依旧保有赤子之心。
　　“能多点愿意报考相关专业的学生也不错。”文清让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节目里年轻人不是蛮多的嘛，而且都很优秀。”
　　孙嘉莉笑的时候眼角有细纹浮现，年龄感赋予她一种更沉稳松弛的美。她目光转向另一边，“那孩子，和你演过两部剧那个，给我印象还挺深的。”
　　文清让跟着看一眼，意识到她指的是谁，“您是说……以诚吗？”
　　“对，不好意思，大家的名字我现在还有点记不清，容易搞混，”孙嘉莉收回视线，好奇道，“你们后面会有合作舞台吗？”
　　她知道节目里有CP这回事，但估计不怎么关心，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认为他们是相熟的搭档。
　　综艺进行到后期，会安排主理人与选手的合作舞台。论私心，比起和没搭过的年轻演员重新磨合，文清让确实更愿意同顾以诚搭，可以放心去尝试一些东西。
　　只是这私心里是否掺着其他感情，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笑了一下，答得很官方，“具体可能要看节目组的安排。”
　　孙嘉莉不知道他的心思，点点头，兀自说下去，“小顾……是吧，外形条件和业务能力都很出挑，不过打动我的是另外一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