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75)
但时筝没想到会是一条灯红酒绿的酒吧街。
他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就听到了街上的音乐声,还有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
“是这里?”
时筝不确定地问了句。
“没错啊,导航显示着。”
司机大叔又定位了一遍,仍旧是这个地方。
时筝不知道为什么时佟要他来这里。
他一时半会没下车,而是发消息给时佟,告诉他自己到了。
时佟没回,过了几分钟,有个高瘦的戴着鸭舌帽的男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站在路灯下观望了会。
时筝比他发现自己更早发现对方。
他在车上看着时佟靠在路灯下,一刹那觉得腿都麻木了。
好像是突然被吸进了时间的黑洞,又仿佛是记忆从断层中苏醒。
原来这么久了。
离时佟曾经只到他肚子的身高,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时筝戴上口罩和帽子,在推开门的前一刻,司机大叔有些担心地回头看着他。
“这个地方人很多,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要是被发现,恐怕后果会很糟糕,曾经有过这种类似的例子。
时筝的手在门把上轻轻按着,他朝司机说道:“您看见那个人了吗?”
司机大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一片人群中,他分辨不出来到底时筝指的是谁。
但是却听到时筝愉悦又自豪的语气说道:“他是我弟弟,我们好久没见了。”
原来是家人。
噢,原来时筝还是有亲人的。
这是司机的第一个反应。
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时筝提起他的家人,司机睁大眼睛在那一片灯火茕茕中搜寻,但是他还没找到时筝便下了车。
“麻烦您过会再来接我,我会给您打电话的。”
时筝说完,便走向了那一片彩色的房屋。
路灯盈盈,人影绰绰。
时筝一步步走近,心越跳越快,直到他完全站在了对方的视线里。
如此醒目,如此陌生。
“小佟。”
时筝微皱了眉,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慢了几秒,才想明白对方是谁。
他一明白,清俊年轻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意。
像是黑夜里突然绽开的烟火,绽开在时筝寂寂无声的记忆里。
“哥哥?”
他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不确定。
“是我。”
时筝微微扯下口罩,露出了大半张脸。
他们其实长得还是挺像的,尤其是眉眼。
在大学里,时佟听到过很多人说他长得像一个明星,那个叫时筝的明星,巧的是,他们还同一个姓氏。甚至有人开玩笑地问过他,时筝是不是他的亲戚。
他怎么回答来着?
时佟比时筝还要高一些,甚至更壮实,是那种典型的朝气蓬勃的男孩子的身形。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乱七八糟字母图案的T恤,下面一条潮牌运动裤,一双白色的高帮球鞋。四肢修长,右耳上一串耳钉在路灯下熠熠生辉。
时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他曾经拍一部偶像剧的时候打过一次耳洞,但是后来没有特意去留着,肉又长了出来,现在只能摸到一个很淡的印记。
听说在耳骨上打会很疼。
第85章 在世上最亲近的人
他跟着时佟走在酒吧街上,大多数人只是投来对时佟注意的目光,像是在路上看到任何一个好看的男生时那种惊鸿一瞥。
“我刚在这里和同学一起玩,你要来吗?”
时佟走到了一家酒吧门前,低头问道。
酒吧的彩色玻璃门,像是中世纪教堂的窗户,连墙壁的风格也十分复古。
“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去找家静吧,前面也有咖啡厅。”
时筝肯定不会去吵闹又拥挤的酒吧里,如果他蹦迪的新闻出去了,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他选择了咖啡厅。
时佟轻笑了声,似乎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不屑。
一直到了咖啡厅里,时佟主动去点单,拿了两杯冰摩卡。
咖啡厅里一楼都是外国人,而二楼没有人。时筝他们便坐在了二楼。
灯光昏暗,时筝摘下了口罩。
时佟这才认认真真地看清了时筝的脸。
总是不一样的。
再怎么不会变,也终究是不同的。
就像他此刻对眼前的人的定位,哥哥的概念已经模糊到了遥远的地方。
“有很多人说我长得像你。”
时佟突然拿手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眉毛眼睛。
“但是哥哥长得像妈妈,我长得像爸爸,不是吗?”
他挑了下眉,放下手,喝了一口饮料。
时筝的手在桌子底下动了动,说道:“你现在一个人住还是?”
“有什么区别?”
时佟打断了他,语气倒很平静。
“我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虽然有一对不像话的父母,但至少哥哥还对我好,你每个月给我的零花钱,够我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时佟微笑。
时筝的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他一贯是表情平淡的,像是一个冰雪做成的美人,一般人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就好。”
他平稳又安然的语气让时佟眼底闪过一丝暗潮。
“你好好读书,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我说。”
“什么都可以吗?”
时佟托着下巴,看着时筝,他的眼神真诚得像是小时候要一块奶糖。
“那我想进演艺圈,当演员,可以吗?”
时筝沉默地看着他。
时佟也毫无退缩地回视着。
时筝一点都不能明白对方的念头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
他轻声问道。
时佟眼神转到了另一边,说道:“不可以了吗?”
“告诉我理由。”
时筝紧紧地盯着他的神情,对方有些不自然地滚了下喉咙。
说道:“好歹也长了一张明星脸,不想浪费而已。”
时筝听着他吊儿郎当的回答,吸了口气,缓声说道:“你要想清楚,演艺圈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有趣。”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
时佟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试图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一点破绽。
但是没有。
时筝只是很平常地说道:“我喜欢演戏,所以想当演员。”
“为了当演员,可以连家人都不要了吗?”
时佟一字一句地发问。
“你有多少年没回过家了?你还记得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吗?就算他们有一天死在外面,警察局也不会叫你去收尸的。”
“他们又欠钱了?”
时筝问道。
时佟一滞,仿佛上升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浇下,只剩下刺鼻的浓烟滚滚。
“高利贷的来找你了?”
时筝又问。
“不是。”
时筝松了口气,才说道:“你不要管这些事,他们问你要钱,你就告诉我。”
“没有。”
时佟的声音低了低,看上去有些郁闷。
“哥,其实这么多年,你一直很想摆脱我们吧。”
时佟用了一个“我们”。
“什么意思?”
“他们,我。是世界上你最不想看见的人吧。”
时佟的话像是无数尖锐的刺,猝不及防的扎进了血肉里。
时筝的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他克制不住地颤抖,却又不能颤抖。
“所以你从来都不回来,也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每次都是我有事找你,像个拖油瓶一样,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在哪个阴沟里当过街老鼠。”
时佟嗤笑,肩膀却像低垂的屋檐一样可怜。时筝像是被硫酸浇到了皮肤,神经刺激而尖锐地疼痛起来,他不明白时佟这种想法是从哪里来的,甚至,像是最锐利的箭,插在他的心上。鲜血汩汩地流出来,他却连堵住伤口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