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死时他后悔了(53)
绕行几圈,颜烟拉开窗帘,到阳台点燃一支烟,正对对面洋房,用力呼出白烟,仿佛这就是他的指责。
一种无声的迁怒。
白烟飘过街,消失在对面。
不多时,烦躁的浪缓慢退潮,理智重新占领高地。
颜烟盯着飘烟,冷静之后摁灭烟头,只觉乏力,像是打了一场仗,明明没人和他吵。
思绪清醒。
一个他不敢承认的事实,乍现脑海。
段司宇其实从未在找茬,而是关心他,所以才三番五次问他的心情。
拉着他出海,去滑雪,每一样,都是在担心他。
但他不敢承认,因为怯懦。
他总把负面情绪加在对方身上,刚才甚至有一瞬,他想拨通语音,跟段司宇大吵一架,口出恶语,让对方少管他的事。
好在他控制住了。
颜烟想,明明下定决心要对段司宇好一点,若因为失眠这种小事破功,他没法接受,也坚决不允许。
昨日的高兴仿佛水中之月,天亮就散,未残留一丝痕迹。
整个白天,颜烟待在房间,装作在睡觉,实际打开夜灯,记录账号变现的案例,眼睛涩了就听歌闭目。
傍晚时,辛南雨在群里发消息,叫他下去吃饭。
颜烟起身,洗了把脸,强打起精神下楼。
今日无客人,段司宇已坐在餐桌前,正打哈欠,少见地表现出疲态。
两人面色委顿。
唯一兴奋的,只有辛南雨。
“你们这两天去干嘛了呀?”辛南雨憋不住八卦的笑意。
“滑雪。”段司宇说。
“滑雪?在哪滑?”
“北疆。”
只是滑雪。
“哦哦......”事情并未朝想象的发展,辛南雨没再多问,低头乖乖吃饭。
“节目组那边联系随晏了?”段司宇问正事。
辛南雨点头,“随总让我别管,他会找法务看合同,有不满意的地方,法务会跟节目组沟通。”
有段时间没关注,随晏竟有了些上司风范。
段司宇挑挑眉,“合同发过来,我看看。”
合同两份,一份签人,一份场地租用,除了演出费用不高,倒没什么坑。
录制期间,民宿不能擅自接客,辛南雨与其员工需得听从节目组安排,这些是最基本的,不能改动。
颜烟一眼扫过去,意识到,他是客人,并非员工,也不想出镜,所以开始录制之前,他得先搬出去,等结束了再搬回来。
段司宇似也同时想到,“录制期间,你到我那里去住,东西我帮你搬。”
语气不容置喙。
这就是最合适的方案。
西岛没有别的民宿旅馆,颜烟如果不住对面,就要住鹭城区的酒店。
颜烟很清楚,但没立刻作声,只收了手机,安静吃饭。
态度不明,氛围因此而古怪。
辛南雨左右瞄两眼,将盐水鸭推到颜烟面前,主动说:“烟哥,你尝尝,我试过好几次,今天终于成功了,超好吃的。”
颜烟点头,夹了筷鸭肉,缓慢咀嚼。
客观上味道不错。
但疲乏和衰弱的神经让食欲大减,颜烟勉强吃了几块,放下筷子,结束用餐。
颜烟几乎没有夹菜,只是把碗里的饭消灭,直到辛南雨特意招呼,才顺便吃几块肉而已。
段司宇蹙起眉,“你不吃了?”
“嗯,我不饿。”语气刻意平淡,难以藏匿的冷。
良久寂静。
段司宇察觉不对,放下筷子,不吃了,“去我那儿,谈谈。”
颜烟不答,段司宇就盯着他,大有他不答应,就将一直坐着等他的架势。
气氛彻底毁坏。
辛南雨坐直背,大气不敢出,闭嘴无言。
算了。
本来也要去拿药。
他们之间的事,何必牵扯辛南雨,让旁人跟着不安。
这么一想,颜烟索性起身,主动往对街走。
两人进屋。
门一合上,段司宇先到厨房,开了几瓶酒,两个玻璃杯,一杯调酒,一杯温水。
自己灌几口酒,温水递给颜烟,段司宇才低声问:“为什么不高兴?”
强压的冷静。
颜烟攥紧杯子,眼前似出现数个岔路口,每个岔口代表不同答复。
——我没有不高兴。
——你能安静吗?我现在很烦。
——今天的药给我,我要回去休息了。
——把全部药都还给我,以后少管我的事。
在每个岔路尽头,颜烟仿佛能看见,在相应回答后,他与段司宇会如何争执。
可他不要和段司宇发生争执。
他已经下过决心。
索性沉默。
颜烟抬杯,一口喝光水,将杯子递回去。
段司宇接下杯子,深吸气,转身去冰箱里翻出一盒果汁,开包装倒入玻璃杯,放进微波炉热十几秒,重新递过去。
果汁偏酸,无糖,颜烟没法大口喝,只能小口汲。
颜烟不说话,段司宇也不催,斜靠橱柜,单手看手机,去翻颜烟的听歌排行。
平均律。
段司宇阖了阖眼,打开云端,翻找备份,“我白天没睡。”
凌晨在飞机上,段司宇就拿着手机,不知在忙活什么,今日白天还不补眠,无怪眉眼中会有疲态。
为什么不睡?
两天不合眼,中途去滑雪,不怕猝死?
话还没问出口,手机忽然震了,段司宇随即收起手机,朝颜烟抬抬下巴。
颜烟一愣,摸出手机亮屏。
对话框中,段司宇发了个压缩文件夹,名称为“赋格”。
颜烟点开,发现里头竟是上百首音频,音频的命名皆是两组数字,从1到15,前一组是曲子编号,后一组是音色效果编号。
“配合这些赋格入睡,今后药量能减半么?”段司宇问。
思绪倏地停了,一片空白。
烦躁的火被浇灭,无影无踪。
颜烟盯着手机,心里除了发酸,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他闭了嘴,没有口出恶言,不然他无法想象,在他说了那些话后,段司宇该抱着哪种心情给他发这些音频。
“......什么时候做的?”颜烟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平常随手就编了,白天集中调了下音色,不够的话,电脑里还有。”
段司宇说得轻巧,可这是上百首,再怎么随手,也要花精力。
颜烟摁灭屏幕,喉咙发干,抬头看段司宇一眼,很快移开视线,为他方才的躁火感到羞愧,尽管还未发出。
“......谢谢。”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高兴?”
“白天我睡不着,所以有一点烦躁,”颜烟一顿,“但现在已经好了。”
“半片的药量不够?”段司宇问。
“嗯,”颜烟解释,“醒了之后难再睡着。”
缘由竟很简单。
段司宇微怔,猛然意识到,他白日忙着调音色,整理音频,动机是为颜烟,却忽略了现实里颜烟的状态。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忽视外界,正如过去的无数次那般。
所以曾经,颜烟也是像今天一样,自己蜷在某处烦恼焦躁,回到家后,还要承受他的怒火,听他争吵?
胸口发涩,沉闷得慌。
段司宇又开了瓶酒,倒上半杯,混入原先的酒液,仰头饮尽。
无言之中,倒酒声竟显得刺耳。
颜烟干咳,主动说:“今天我会试着只吃半片,配上赋格,中途应该不会惊醒。”
酒精起效,闷意稍有好转,行为也不再受理智束缚。
段司宇放下玻璃杯,攥住颜烟的手腕,陡然将人拉近,面对面,鼻尖只差几厘就要触碰。
颜烟下意识要挣,段司宇却先侧头,额头轻靠在他肩膀,疲乏长叹。
“搬过来吧,主卧空着,房间比对面大,多少行李都能放,还有阳台,比住酒店舒服。”段司宇低声说。
像是要把所有优点全说一遍,只为邀请对方搬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