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镜头(5)
他只好又走回去,立在床边。床头的围栏上系绕着花,火红色的鸢尾,热烈又隐秘,潭淅勉躺在圆床的中间,仰视着看他,耳垂上的耳钉在闪,眼底被光打得很亮,姿态懒懒散散的,一副配合度很高,任人摆布的样子。
喻呈俯下身,发现因着床是圆形的缘故,要完全够到潭淅勉,得越过整个半径,站在床下实在是有些难度。他只得将整个上半身俯上去,膝盖跪在床沿上,这下潭淅勉完完全全在他身下了。
喻呈在床垫上放下相机,一只手将他的两肘往上移,另一只手向下去,因为觉得往下看很奇怪,所以就盲着探索,一开始好像掠过开过刃一样的腰侧,然后是被丝绒裤的质地模糊了触感的腿部,再往下到膝盖的部分,帮他往左边推开几寸。
“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痒,潭淅勉突然发出一声低而轻的喟叹。喻呈头发有点长,垂下来遮视线,好不容易寻到他的面孔,发现潭淅勉的喉结在滚,而他们突然离得很近。“原来喻老师喜欢这个姿势。”潭淅勉又露出那种招人喜欢的笑,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清的音量说。
像在讲小话。
怕被人看到,隐蔽的,偷偷摸摸的,又像身体某处不好挠到的地方在痒,喻呈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挠它。
心脏跳动的频率再次攀升。
又不是没见过潭淅勉在床上的样子,他想。把校服外套一扔,穿一件白短袖,和蓝色的校服裤,往床上一躺,膝盖以下挂在床沿上荡来荡去,脚跟在木质床板上磕出咚咚的响声,记忆里大概是白色的运动袜,偶尔是浅灰色。潭淅勉就算打过球,身上也不会难闻,是一种明朗的汗水的味道。
可不论怎么看,眼前的都不是那个少年,这个完全长成成年男人的潭淅勉,几乎算是赤裸着上身,躺在他身下,他将他的手腕压在头顶,膝盖隔在腿间。而面前相机待机的取景屏如实地映射出他们二人此时的姿态。
……
他确信此时的自己是狼狈的,至少在潭淅勉的眼里,他窘迫,缺乏自控力,但这一刻的潭淅勉让他说不出话来——
舒展的姿势,使得身形的轮廓愈发清晰,腰部不多的布料早就被牵扯得向上,麦色劲韧的腰裸露着,让人想握,偏偏这人又有一双要笑不笑的眼,野性难驯,充满了故事。
此刻的光影,和人,统统不可复制。喻呈想,他必须记录下来。
于是他直起身,捞起相机,几乎是在潭淅勉的身上,对准他的面孔,摁动快门。
把美的刹那记录下来本就让他肾上腺素飙升,而此时的美是潭淅勉,让这种快感无法言喻。
其实喻呈并不清楚极致的感官愉悦是什么样的。但他此刻模模糊糊觉得,如果把它定义为一种痛快淋漓的释放,那么现在的的确确就是一场颅内高潮。
而这种冲动让他在快乐的同时又充满惶惑。
因为这七年间,喻呈时常回首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潭淅勉是年少时的单纯爱意,比如他想过接吻,想过被抚摸,想过抱在一起睡觉,再别的更越界的好像没有,又或者在当初他的认知里,冗余的都不存在。
工作以后,容灿隐约猜到他的性取向,也知道他高中时候喜欢过一个人,她问过他,他自己是1是0,他不清楚,再问潭淅勉,只知道他喜欢女孩,但要说喜欢什么样的,他也不清楚。
一脑门子糊涂官司,却闹得鸡飞狗跳。
容灿说,可能你那时候青春期,正是萌动的时候,不是那个人也会是别的什么人。他怀疑过,也被说服过,但现在,他说不出来,他好像只对潭淅勉有这种欲望。
比如他对男人之间这件事知识贫乏,动作生涩,不知道谁上谁下,没想过谁上谁下,但就是现在这样,他就受不了。
荷尔蒙比青春期要旺盛,多巴胺也比那时候要猛烈。身体每个器官都成熟了,在等待手指的触探,等待一场盛大的采摘。
第5章 “哪一瓶是你的”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动弹不得。那里反应也太过明显。潭淅勉变成了虎,让他骑虎难下。
就在他为难要怎么下床才不会被看出来的时候,潭淅勉突然越过他的手臂,探出目光:“小柴,水杯。”
是要休息一下的意思。
原本紧绷的拍摄现场一下像卸了弹性的皮筋,人流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噪音,灯光师移开目光,肖衍也直起身活动自己僵硬的脊背。
喻呈趁着这个时间从床上挪下来,可有些古怪的姿势还是被肖衍捕捉到了。
“喻老师,你没事吧?”
其实工作室不是所有摄影师都可以被叫“老师”的,比如容灿就被人叫“容灿姐”,而不会叫“容灿老师”。喻呈被叫“老师”完全是因为他之前拍过一些记录性质的摄影作品,涉及战争、民生和动物保护,拿过奖、登过报,是有些光环在头上的。
为了让这光环不要就此陨落,喻呈正色道:“没事,就是腿跪久了有点抽筋。我去一下洗手间。”
路过潭淅勉的时候,他瞥见他嘴角还有未敛尽的笑意。
好烦。
八点十分,拍摄结束。
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但好在九点不到确实能吃上饭。喻呈略感安慰。
“辛苦啦各位。”艾琳走过来,“潭老师,你也辛苦了,你们刚回国,请你们去吃南京菜吧,南京大排档怎么样?”
潭淅勉正在卸妆,没有反对。
“要不换一家吧。”喻呈不无尴尬地说,“他是南京人。”
请南京人吃南京大排档,和请北京人吃全聚德的感觉是一样的,有点奇怪。
艾琳表情惊讶:“南京人?巧了,喻老师也是南京人呀……”
“我知道。”潭淅勉这回倒是大方承认,“我们是高中同学。”
喻呈通过镜子和他对视,目光相接,潭淅勉气定神闲。
“啊这样,太巧了!”艾琳顿觉今晚接待的压力小了一半,“那喻老师给推荐一家正宗的,等您收拾好,咱们就出发。”
潭淅勉应声站起来:“刚刚听化妆师说,您工作室这边有淋浴间,方不方便借地洗个澡?身上还挺粘的。”
“应该的,应该的。”
男女有别,艾琳不方便带,就先用目光找肖衍,看人在那收拾道具,挺忙的,然后又看向喻呈,老同学,也合适吧。
喻呈正在盖数码相机的镜头盖,一抬头发现艾琳盯着自己,于是也莫名其妙地回看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艾琳无奈地啧了一声,干脆点透:“喻老师,你带一下路哈。”
喻呈憋了口气,又饥肠辘辘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员工休息区走,听得到身后潭淅勉跟上来的脚步声。
“墙上这些是你拍的?”
“有的是。”喻呈粗略扫过一眼挂满照片的走廊。
“这个?”潭淅勉脚步顿了顿,抬手指向其中一幅。
是一条暗红色的潮湿的街,看得出刚下过雨,桃红色的招牌滚着水珠,地上水洼涟涟,一个男人半屈着一条腿靠着斑驳的墙壁,站在路边抽烟,烟雾袅袅,他的衬衣没有扣好,左边第三颗扣到右边第四颗扣眼里,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牵扯着,露出大半锁骨,但偏偏手臂上又有一对规规整整挺禁欲的袖箍。另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路过他,停住,忽然分了一个眼神过去。地面的水迹蜿蜿蜒蜒,倒映出瘟红的世界,和这么两个突然产生联结的人。
照片就记录了这么一刹那。但好像后面的故事都出来了。他们对视,然后确认,最后进到身后的屋子里去。烟会被粗暴地掐掉,衬衣的第三颗扣子会从错误的扣眼里被剥离出来,夹克落到布满灰尘的地上。
然后是什么?
烟味的亲吻。戴tao。撞击。沉闷的呼吸和哼声。
与其他框裱的照片不同,这一幅颗粒感更强,色调融合度更好。有一种迷人的质感,但究竟为什么,潭淅勉说不上来。
能从林林总总的相框里精准挑出他的作品,喻呈有些意外:“这是在泰国拍的,他们那里红灯区合法,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我就拍了一张,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