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满天星(34)
不是从昨晚开始输的,也不是因为他一直打不过江星野……或许,是从他心疼瞎子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意识到这点,头更痛了,那是一种近乎宿醉的昏疼,孟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但比起身上其他地方的疲累酸涩,这都算毛毛雨。
他一身水渍,赤身站在浴室的穿衣镜前,手里的毛巾擦过身上欢爱的痕迹,麦色的皮上几乎没一块好的。他一身腱子肉,不像他睡过的那些0,随意一掐就是一道红那般娇弱,可越是如此,越显出某个瞎子下手凶残。
像被人纹上了巨幅抽象画,色块斑驳,洗不掉,也擦不净。
刚刚冲澡时,他发现除了那些爱痕,他的身子其实清爽得很,显然被人悉心清理过。但自己完全不记得了,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他架不住江星野太疯狂,意识都混沌了。
真计较起来,昨夜疯狂的人,似乎不止江星野。
破碎的记忆零星拼接,没记错的话,是他自己主动献身,像聊斋里的书生,心甘情愿被妖精茹毛饮血,敲骨吸髓。
不同的是,人家书生好歹也是在上面的,他呢?
一拳砸到水雾弥漫的镜面上,拳头生疼,双目通红,镜子却只是震了震,没有一丝裂痕,不愧是五星级酒店出品。他晓得,裂的只有他猛1的玻璃心罢了。
孟舟无力地双手撑住镜子,湿漉长发垂在颈间,黏答答的,像被谁吻住。低头深吸一口气,却见镜子上除了水雾,还有别的东西,星星点点,乳白色,像洗漱时溅的牙膏沫。
……不对,不是牙膏沫。
草,他想起来了,下半场不知怎么到了浴室,他被那个瞎子按在这面镜子前,一顿猛凿,自己一时没守住,在镜子是留下了痕迹。
江星野心思细,给他清理了全身,怎么会忘了打扫这处?而且只留了这么一小片白渍……这是证据,是江星野故意留下来,证明昨天战况激烈到什么程度的证据。
脸顿时烧了起来,孟舟胡乱抹去镜子上的水雾和痕迹。瞎子那种疯颈,得亏自己腰腹强劲,骨硬筋韧,换作Kevin那种没几两肉的小0,今天铁定是爬不起来了。
干净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他嘴角扬起,难掩自得的模样,孟舟后知后觉愣住,恼火地指着镜子里的人骂道:“他妈的笑屁,比Kevin耐|操有什么好得意的?!”
真是堕落得彻底。
更堕落的是,记忆随着时间复苏,叫嚣地告诉他,江星野虽然总爱骗他,但活是真的好,没骗他。
孟舟不敢再看镜子,皮上泛起红,裸露的不仅是身体,更是芜杂的情绪。他不甘心自己输了,可不甘心之余,又不得不承认,昨天的体验确实很棒,棒得让人想再多来几次。
对自己的欲望和情绪诚实,是他最大的优点,可他现在却有点嫌弃自己,这些杂乱甚至相悖的思绪一同翻滚,叫他无所适从。
趁江星野还在睡,孟舟谨慎但迅速地冲出浴室,蹑手蹑脚穿好昨天的衣服,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动静。
晨光从飘摇的帘缝钻进来,爬上江星野熟睡的脸颊,微风摇曳透光的绒毛,圣洁得宛若婴孩,看不出一点昨日的妖异。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一张脸。
孟舟望着男人呆了片刻,狠狠心,拉住门把手正要拽开,身后却响起懒洋洋的声音:“睡完就跑,孟先生,好欺负人呐。”
离谱吧,恶人先告状来了!
孟舟咬牙切齿,并不回头:“你别得寸进尺。”
“我昨天进的可不只是尺吧,妹妹。”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江星野轻盈跳下床,停在孟舟的背后,叹息:“你瞧瞧,我衣服上的金珠都被狗咬坏了,眼下没法穿出门,怎么办?”
昨晚支撑不住,孟舟红着眼,咬了很多东西,却没舍得在江星野身上使狠劲,他不想破坏那样完美的身体,力气就都泄在他衣服上。
锦线崩开,金珠弹落,哗啦啦一片清响。
可江星野呢,不光歇斯底里地在他身上留下浓墨重彩,还一醒来就问什么金珠、衣服,他妈的,他就惦记这些?他以往也是这么对和他睡的人?
孟舟怒火攻心,冲口而出:“什么破衣服,回头赔你就是!”
他伸手再去拽门,手腕却被江星野擒住,连着另一只手一起举过头顶,腰也被男人一并卡住,猛一翻面,后背抵上门,视线和江星野的眼睛撞个正着。
这双眼睛,说是瞎的,昨晚却那样贪婪,倒像骤然复明,将他剥个精光。
同样的眼睛,同样是在门口,同样正面被束缚的姿势,昨晚也试过……很爽。
这糟心的脑子,干脆忘光还清静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回放画面,还带评论音轨干什么?
“赔?你怎么赔?”江星野像是觉出他的走神,背着光,眸色越发深沉,“这锦线是我外婆亲手织的,金珠也是她熬了好几夜缝上去的,又千里迢迢运过来的,你赔得起吗?”
“有……有那么贵重吗?”虽然是个问句,孟舟却已经从江星野握住自己的手上,读出他没说假话,脑子顿时炸开一锅粥,思维一路四散跑马,怎么回事啊,不就是睡了一觉吗?为什么会欠下这种想赔都没处赔的债?
这人,真跟自己玩上仙人跳了?
他摇头否认了这种胡思乱想,叹了口气,太乱了,刚醒过来的脑子运转缓慢,他现在根本不适合思考,再待下去恐怕又要祸从口出。
江星野听他不再作声,只当他果然心虚,哂笑道:“这就不想认账了?也对,第一次见面,你就是奔着和我约炮来的,昨晚那么多网红,还有那个什么Kevin,你也来者不拒,是呀,从前你就是这样,看见中意的就上,吃完了就抹抹嘴走人,是不是?”
孟舟本就心烦意乱,一串话听得糊里糊涂,狗脾气再也按捺不住,冲上来反击:“你有病吧!是你睡的我,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自己怎么倒叭叭讲个没完?”
简直岂有此理,他好歹也算个金主,第一次为人花这么多钱,第一次在下面要死要活,不说要瞎子哄着他,也不至于拔鸟无情成这样吧?
江星野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像被针扎了一般紧缩,唇角戏谑的冷笑流散,和眼睛一起往下撇:“是啊,我是有病……”
“不是,哎呀你怎么光捡这句话听啊……”孟舟陡然猜到了他想成了什么,平时也没觉得自己嘴笨,可为什么到了这人面前,就怎么也说不对?
江星野松开束缚孟舟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刚刚用在孟舟身上的蛮力,顷刻卸去了,挺拔的身躯往后退去,颓然得摇摇欲坠。
他语气淡淡,又是那样事不关己的冷漠:“难怪你昨晚问我,眼睛还会不会好,原来是这个意思。”
孟舟向他走近一步:“你听我说……”
江星野却断然喝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什么你睡我、我睡你,借口都挑得这么烂,没想到秦知俊也有说对的时候,玩过就不新鲜的道理,我已经懂了,不耽误孟先生找更新鲜的刺激了!”
孟舟傻了,什么“玩过就不新鲜”?他在江星野的眼里,怎么是这么个形象?虽然以前是床伴不少,可自从遇见这家伙,他哪还找过别人?
“你走吧。”
那冷冷的一句话,叫孟舟脚步顿住,喉咙一紧,他终于从错频的对话中,发现自己忽略的要点——江星野刚才翻来覆去说的都是炮友、床伴关系,所以他是以为昨晚只是玩玩而已?
一霎那,孟舟恍然想起,这么说来,他的确没有和江星野坦白过自己的心意。
不是不想说,可是找不到好时机。他想象的告白,氛围不该是这样,也不能是昨晚那样,那时说了,岂不是更像馋人家身子?
从江星野角度来看,自己大清早偷摸离开,说是无情金主爽完就提裤子跑路,好像也没差……怪只怪,他们的开端就不对,怪他错把一见钟情当作见色起意。
屋内倏然安静,外面的蝉却叫了起来,一声一声,有花从枝头跳向地面,噗的一声,晨起工作的人群匆匆踩过坠花,滋出烂熟的花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