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凌晨用豆浆机(4)
那个时候他已经毕业了,两个人脱离了最初的尴尬期,多少熟悉了一些,有时候会跟着谭栩去他宿舍区转悠。
当他看到谭栩在拿宿舍公共厨房的微波炉热蛋挞的时候,天灵盖都在隐隐作痛。
“模具是铝的。”他眼疾手快地拉开微波炉的门,眼皮直跳,“你是想把宿舍炸了吗?”
谭栩皱着眉头:“啊,我以为是锡箔纸的。”
余宴川听到这句话一阵眩晕:“你再说一遍?”
小厨房里安静了一秒,谭栩难得没有跟他抬杠:“哦,锡箔纸也不行。我知道。”
知道个屁。余宴川切了点芝士放进蛋挞皮里。
一人食的晚饭做得不算丰盛,但他一口气炸了一大盆丸子,冻进了冷藏柜里。
这几天的气温高得离谱,后天开始就稳定在35度以上,估计不会再有心情顶着热气炸丸子了。
谭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床上,正懒洋洋地抱着手机荒废时光。
门锁落下后,余宴川看了眼表,半夜十二点半。
楼道里伏满了蓄势待发的蚊子,谭栩这一进一出,能带进来一大片。
余宴川气得睡意全无,趿拉着拖鞋打开门走出去。
谭栩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短袖,要不是脸上换上了那张蔑视一切的冷冰冰的面具,余宴川真要以为他还是在外面的那个阳光青年。
他想问这么晚还回来干什么,刚要张嘴,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嗡——”
动静很大,不知道隔壁哪家传来的声音。
响声持续了十几秒才停下,余宴川愣了愣,又张嘴:“你——”
“嗡——”
他额角突突直跳。
谭栩还站在门口,似乎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噪音,两人相视沉默着熬过这十几秒,在间隙一起快速开口。
“你怎么回来了?”
“你还没睡觉?”
“嗡——”
谭栩骂了一声什么,余宴川没听清,就见他转身要拉开门出去一探究竟。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按住了谭栩,在噪音里说道:“明天吧,整个楼道的蚊子现在都搬家住进来了。”
谭栩没有动,余宴川的手覆在他的手腕上,热意顺着手臂快速蔓延开,他只要退半步就能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嗡——”
谭栩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
好在这样的距离不用抬高声音就能听清对方的话:“谁家在用破壁机?”
“不知道。”余宴川咬牙切齿地拿起手机翻业主群,“这个时间打豆浆给谁喝啊,倒时差呢?”
业主群里一片热闹,基本都是一单元的住户。
501王:这是谁啊?我家都能听见。
103苏:明天不上班啊?
102李:这声音也太大了,豆浆机没有降噪吗?
余宴川(203谭):我糙,哪家大半夜用破壁机啊,演闹鬼呢?
谭栩刚才在外面骑车骑了一身汗,他一扬手把上衣脱掉,准备去洗个澡,拿起手机就看到余宴川顶着他的名字在群里骂街。
他有气无力地说:“换你自己的名字。”
“不行,合租屋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余宴川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
谭栩懒得理他,转身去了洗手间。
他顺便朝镜子里扫了一眼,这段时间的健身成效日渐明显,终于把宽肩练到了满意的程度。
他原本就有常年锻炼的习惯,只是最近把项目重点放在了锻炼上肢上,原因无他,仅仅因为他发现余宴川的身板一天比一天结实。
他之前研究过花店一天的工作,基本上全都是体力活,进货搬货、去叶修枝,他甚至在情人节目睹了花店里工作的余宴川单手举着99朵玫瑰花,另一只手格外轻松地往上面缠胶带。
这就是男人的好胜心吧,谭栩打开了水龙头。
“嗡——”
仿佛水流都在共振。
他仰起头,温热的水流滑过胸前,顺着小腹一路淌下去。
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破壁机就算很吵也不至于吵到这个程度,能闹成这样子,只能说明屋子隔音不太行。
谭栩烦躁地闭着眼睛,开始思考下次怎么让余宴川在床上闭嘴。
第4章 俩人
噪音持续了整整十五分钟。
谭栩换了衣服,从抽屉里拿了驱蚊片,看看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今晚的活动一直到将近十一点才结束,他原本打算直接回宿舍,但左右想想明天是周末,他现在不回明早也得回。
忽然安静下来的屋子里仿佛落针可闻,业主群内的战火终于平息,他翻了翻聊天记录,前半段是203谭先生的激烈言辞,后半段是居委会王姐劝203谭先生消消气。
他定了个闹钟后把手机扔回床头柜,头疼地闭了闭眼睛。
下周就要学生会换届,他这个部长总算要退休了,宣传部把最后一次团建安排在了明晚。
那帮人不管男生女生一个比一个能喝,回回给他喝得迷迷瞪瞪,这个团建他是真的不想去。
但这活动说是给他开的欢送会也不为过,如果不去未免太不给大家面子。
身不由己啊。
从踏入大学校门的那一天起,所有人都在不断接受与适应接踵而至的身不由己,又在一次次的身不由己里慢慢习惯变成圆滑且懂得合理运用棱角的人。
大学是从乌托邦到现实的过渡桥,这只是他们要学会的无数个技能里极其微不足道的一个。
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是当初余宴川拉拢他去宣传部面试时候说过的话。
同部门的林予约他上午去超市给团建采购些零食,谭栩特意说他今晚要去出租屋住不在校内,哪知林予直接把地点定在了校门对面那家超市。
离海景公寓步行不到三分钟。
这害得他大周末九点多就爬了起来,谭栩不知道他的好室友起床了没有,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结果见到厨房里端正地摆着一个破壁机。
他扭头看了看房间布局,确定没有一觉醒来现身在别人家里。
“余宴川!”他喊了一声。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余宴川扯着刚套上去的外裤探了个头出来。
谭栩感觉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指着破壁机:“房东的?”
“对啊。”余宴川终于把衣服穿好,“我去超市买点黄豆。”
谭栩嘴边挤满了“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和“没必要跟着缺德”,最后还是说:“你有病吧?你不睡觉我睡。”
“我白天打!昨天听馋了。”余宴川低头穿鞋,头都不回地推门出去。
不能生气,早上生气一天不顺。
谭栩咬着牙去了洗手间。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间有雷阵雨,天空阴沉沉的从一大早就闷热起来,谭栩走到超市门口,看到林予站在阴影处等着他。
男生穿了一身几乎和他昨天是同款的衬衫,刘海遮住了眉骨,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
林予的脸部轮廓有点像余宴川。
谭栩第一次见林予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件事,但他特意认真看过,五官拆开来看似乎都不像,但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神似。
大概是骨相像。
林予看到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啦!”
谭栩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堪堪维持着温柔阳光部长的形象,侧过头朝超市走去:“进去吧。”
说不出为什么,他和林予相处时总有些别扭,仿佛能够看透林予脸上挂着的笑没有任何一个弧度发自真心,但他的关心和热切又不像假的,无数矛盾点融合在那道深邃眼神中,谭栩看到就想避而远之。
超市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周末的早上来购物的人很多,谭栩推了个购物车,突然有种会在这里偶遇余宴川的预感。
“这个好吃吗?”林予拿起一包薯片,包装很新颖,看上去是新推出的口味。
谭栩看着铺满购物车底一层的膨化食品,漫不经心地说:“拿一包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