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63)
周宏远皱了皱眉头,没说话,一把吴弈从卡座上拉起来,吴弈顺势反挽住周宏远的胳膊,两个人一同消失在晦暗的酒吧里。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套间内,哀叹如丝,一室未眠。
次日,北京连日的阴雨天终于放了晴,雨水清扫了空气中的肮脏,四下通透,不似往日闷热,透出几分雨后的清凉。
周宏远身上松松散散地披着浴袍,他立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繁忙。吴弈躺在床上,舒了个懒腰。周宏远没回头,每逢暴雨,他总觉得烦躁,此时虽放了晴,心头那股焦虑,却仍不见消弭。
吴弈懒洋洋地喊了他两声周先生,见他愣神不答话,也没再坚持,安静地穿好衣服,临了要走了,周宏远才反应过来,他低了低头,却没打算寒暄或是告别。既是炮友,又何必在事后惺惺作态。
吴弈抬了抬眼眸,“每次下大雨,你总爱来蓝bar找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周宏远抿了一下嘴,“吴奕,你不觉得的自己管得太宽了么?”
吴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什么,就是好奇。周哥,我开这间酒吧三年了,从二十岁厮混到二十三,以后我想好好过日子。店我已经盘出去了,咱们就从此别过吧。”
周宏远心脏漏了半拍,还不及牵动表情,便化作一潭死水,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说,“再见。”
吴弈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穿上鞋,一边小声念叨着,“你真是个混蛋,比我还混蛋。”
周宏远不置可否,他懒得与不相干的人争这一时口舌之快,脑子里反复思量的是,今后要去哪里找这样嘴严又活儿好的炮友?
吴弈推开门,临走前,转过头轻声问周宏远,“你说得叔叔是谁?”
周宏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吴弈没再看他,淡淡地开口,“每次你喝多了酒,总喜欢在床上叫他。”说着,吴弈摇了摇头,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跟我一样,根本是没有心的。”
周宏远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终是语塞,没说出口。吴弈说得对,他根本没有心。
周宏远点了根烟,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就连夹着烟的手指,都不觉颤抖起来。他摁灭手中的烟,扎紧浴袍,却丝毫不得缓解,明明是六月天,一瞬间,却如坠寒冬。
作者有话要说:
吴弈就是个炮友,他们彼此都没有感情的。这章稍稍铺垫了一下情节,交代了一下这十年里发生了啥,火葬场不远了!多提一嘴哈,周宏远的晋升路线在现实中是完全可操作的……其实不仅券商,负责IPO上市审计报告的审计师也有可能在企业上市后隔一段时间跳进企业做财务总监。所以30左右从券商或事务所跳槽企业做财务总监并没有脱离现实背景。包括前面周宏远公派留学转去了纽约大学在现实中也是可行的。我一个朋友就从某211院校公派留学转去了美国读本科。不过具体纽约大学有没有这种项目,我没有核实过。p.s.如果是双洁党就不必追下去了,请记住,郁华这两个字,代表不洁。
第65章
七月,万清大厦24层,会议室。
长桌一周坐满了人,素来见不到的面孔此时通通出现在了这间会议室里。而万清集团的掌门人王守国则坐在首位。王守国莫约四五十岁,难得没秃顶,将军肚撑得衬衣扣子紧绷,却不算油腻,他眼角向下垂着,目光却精锐异常,是副典型的创业者形象。
周宏远没怯过那些个脑满肠肥的裙带们,可自打五年前相识,周宏远对王守国一直存着几分畏惧。王守国才是那个真正筚路褴褛以启山林的人,而但凡能将家族企业做成数亿量级上市公司的,必然是有些真才实学。
王守国的下面坐着的几个总监,高级经理,连同那晚与周宏远一起吃饭的副总杜军书,对王守国却全然没有怕意。他们丝毫不在意王守国愈来愈黑的脸色,彼此间窃窃私语着。
初初走马上任的总秘任蕾看不下去了,从王守国身边站起来,朝“元老骨干”们说,“咱们会议就要开始了。”
元老们皆是老油条,见好就收,杜军书操着一口天津口音,“开始开始开始。守国,你怎么想的啊?”
杜军书自恃功高,先声夺人,王守国却脸色如常,周宏远不知道王总到底是对此全然不放在心上,还是根本要做忍者神龟。
王守国籍贯天津,当初带着亲朋好友进京创业,打下了如今的江山。现在,万清集团的高层里有大半都是他当初从天津带来的亲朋旧友。
“咱们公司上市也有一段时间了,几位同事跟我聊过几次关于公司行政以及财务方面的事情,一件呢,就是裁冗,另一件,是限制报销额度,规范报销流程。”
杜军书故意做戏,一副第一天听到这些说法的样子,他有意将矛头对准周宏远,“裁冗?小周,你才来万清几天啊?就觉得咱们万清人事冗杂、嫌我们这些老家伙碍你的眼了?”
周宏远皱紧了眉头,“现在公司上下,结构复杂,效率低下。其实扁平化的结构更适合万清的发展,适当裁撤累赘无用的管理结构对提升效率和利润率,谋求长期发展都非常重要……”周宏远不想解释得太深,这些人既听不懂,又不愿意听,更何况,他们还会故意取笑自己是书呆子、掉书袋。
一直耷拉着右胳膊,明显带些残疾的副总王守文抬头看了周宏远一眼,明明是正常的眼眸,却让周宏远觉得他仿佛是只藏匿在晦暗中的黑猫,眼睛里放射出幽绿的光。周宏远不经意地往靠背上靠了靠,只听王守文用天津味十足的声音说,“你说我们万清报销不规范,我们哪里不规范了?我们一直都是按照章程来的,你不要含血喷人。”
王守文莫约五十出头,只比王守国长了三四岁,却佝偻着干瘦的身子,浑身散着中药与潮湿的味道,混在一起,便是十足的“老人味儿”。他与王守国一母同胎,既没什么文化,又是个先天残疾,是以王守国一直很照顾他。王守文身体不好,没有一技之长傍身,这些年在万清挂名副总,却不曾来上过几天班,纯是个拿空饷的老蛀虫。后来,王守文的子女大了,又成了万清的小蛀虫,对待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待没后台的同事,则是作威作福任意欺辱。不仅如此,王守文一家的吃穿用度更是一直走万清的账,大到买车买房,小到日常开销,统统找财务处报销。更何况,王守文一家个个是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主。
以周宏远为首的几个新人早就看不上王守文一家的奢靡之风,他正欲与王守文讲道理,却听到王守国黑着脸咳嗽了两声,紧接着,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说,“你这说得是哪里话?没人嫌你报销不规范,只不过现在公司越来越大,又上市了,要接受证监会的监管……”
王守文虽不至于大字不识几个,却也没上过几年学,最不愿听这些长篇大论的论调,他摆出最强有力的手段,“守国,你今年回过几次老家?”
王守国脸色一沉,嘴唇用力下抿。王守文别的能耐没有,最擅长得就是摆出老太太来压他一头。没办法,老太太偏偏最疼这个残了一条胳膊的长子,但凡王守国对王守文有半点忤逆,都免不了老太太亲自上门又哭又闹。
周宏远是新人,不知道老板的这些家事,步步紧逼,“每年事务所都要来万清审账出报告,这些支出我们没法解释,审计那里肯定要卡我们,再说,我们得向股东负责啊。”
还没等周宏远说完,王守国就将话头抢过去,“行了,这件事我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今天就到这里吧。”说完,王守国起身走了,任蕾紧随其后,留下周宏远一人,面对那群元老们的嗤笑与得意。
这一刻,周宏远才明白为什么与自己一样没背景、一样厌恶这群尸位素餐者的总经理秘书从始至终都没发表过只言片语,又几次三番对自己欲言又止。原来,从这些人抬出王守文的那一刹那,这场变革失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