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皆仇敌(68)
有什么比袖手旁观看着自己的亲生子一步步踏入死地让人崩溃吗?
容陵将容不渔紧紧拥着,已不知道了多少歉,才道:“不渔,你不是想出去吗?”
容不渔已经昏昏欲睡,闻言茫然抬起头:“嗯?”
容陵道:“爹让你走。”
容不渔愣了一下,才轻声道:“我不想走……”
一直想走的,从来都是禾沉他们,他只是不忍,所以才顺手推了一把。
容陵将他轻轻推开,道:“你要走。”
他眼中已没了泪,脸上却依然有些泪痕。
容不渔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尖一颤,艰难道:“为什么……”
容陵轻轻摸着他的脸,喃喃道:“因为我会伤了你。”
只是这一句话,让容不渔宛如死去的眼神缓慢亮了起来,他哆嗦着重新抱住容陵,眼泪止都止不住,哽咽道:“我……我就知道爹定不会这么对我……”
容陵轻轻抱着他,被他这句信赖的话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愣了半晌才道:“所以,乖乖听我的话,离开这里,我已经让人放禾沉他们走了,你跟着他们,正道之人必定不会为难你。”
容不渔拼命摇头。
“若是不想跟着他们,也可改名换姓在偏远之处度过余生。”容陵道,“只是爹不在你身边,我的不渔怕是要受苦了。”
容不渔什么都不会,若是没人照料,怕是没过几日便要饿死。
容陵越想越觉得悲哀,他从怀中掏出一道发着微光的灵器塞到容不渔袖中,叮嘱道:“出了五华城,尽快寻到地方安顿下来,若是没地方住便宿在灵器中。”
容不渔还是摇头,他恍惚中似乎清楚了容陵到底要做什么,但是还是不敢相信,他抓着容陵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哀求道:“爹,我们什么都不要了,离开五华城好不好?就我们两个,想去哪里去哪里……”
容陵只是悲戚地看着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容不渔喃喃道:“离了爹爹,我要如何活?”
容陵怔怔看着他,突然又不想松手放他离开了。
只是片刻后,他依然执意道:“快走。”
容不渔:“爹……”
容不渔抬手在容不渔眉心打入一道灵力,道:“走。”
那道灵力将容不渔已经力竭的身体强行支撑着站了起来,不受控制地一步步朝着魔修塔外走出。
容不渔挣扎着想要回头:“爹……”
容陵却背对着他,垂眸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阵法,理也不理。
容不渔神智昏沉,只觉得那股灵力操控着自己缓慢顺着路朝着城门口走出,路边的鬼厌不知何时一个都不见,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密林入口。
密林中的活尸和鬼厌已被容陵一掌悉数震得魂飞魄散,只有幽蓝的大火在树林中蔓延。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容陵才回头看了一眼。
朝阳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在天边,宛如五彩斑斓的画,绚丽得过分。
第59章 想抱你的
泠南玲琅阁。
被阵法锁链困在地下暗室的玉楼春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灵力, 混体发着红光,不安地剧烈颤抖起来。
玲琅阁的掌柜见状满脸都是冷汗, 朝着大开的门口低下头,艰难道:“城主,这……玉楼春, 我们实在是压制不住……”
从门口缓慢迈进来一条修长的腿,接着一个曼妙的女人款款走出。
花对玉一身单薄红衣, 外面只披着半透明的白纱, 纤腰长腿,手中持着团扇,姿态妖媚地缓慢走来,木底的鞋跟同冰冷的石板路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人心尖上。
只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妙人来临,掌柜却是浑身颤抖,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花对玉容貌极其艳丽, 美得几乎有些侵略性,旁人看她第一眼, 并不是这个女人如何如何绝色, 而是一种从心里而生诡异的恐惧感,但是细想之下,这种害怕却是根本没有来由的。
花对玉轻轻扇着团扇,一双妖媚的眸子似笑非笑地勾起,瞥了那大汗淋漓的男人一眼, 幽幽道:“废物果然就是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她的长裙从大腿侧开叉,缓慢迈步时能瞧见修长白皙的腿,几乎让旁观之人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花对玉只是随意一句话,那掌柜脸上冷汗更多了。
她瞥了那男人一眼,淡淡道:“带我过去。”
掌柜闻言,立刻大大松了一口气,忙道:“是。”
花对玉一举一动全是遮掩不住的妖媚,发间却插了一个不符合她气场的木头簪子,瞧着有些违和。
她随着掌柜下了地下暗室,便察觉到了一股浩瀚的灵力扑面而来,将她额前的长发吹得拂到一旁。
花对玉将团扇遮掩在唇边,眸子弯弯,“哦”了一声,淡淡道:“都说剑随主,没想到容不渔那般优柔寡断之人的剑,竟然这般有骨气?”
暗室的中央全是密密麻麻的法阵,四根锁链紧紧缠着中央悬地三尺漂浮在空中的长剑,此时周遭全都在微微发着抖。
困着玉楼春的阵法,竟然同将容不渔困在无尽海渊的阵法一模一样。
花对玉慢悠悠地走上前,涂着蔻丹的白皙手指缓缓划过玉楼春的剑身,接着缓慢地弹了一下。
但是她这般轻飘飘的动作,却宛如有千斤之力,玉楼春被弹得浑身一颤,一股微弱气浪蔓延开来。
随着一阵不甚剧烈的震动后,玉楼春终于安分了下来。
花对玉收回手,漫不经心地看着指甲上的蔻丹,懒洋洋地吩咐道:“泠南今儿来客人了,找些人替我去招待吧。”
掌柜一直在旁边候着,闻言抬起头:“城主的意思是……”
“容不渔到了。”花对玉偏头一笑,倾城容貌令人呼吸一窒,说出的话也让人毛骨悚然。
“听说他的眼睛似乎不太好,正好挖出来入我的一味药。”
掌柜一惊,不敢多问,忙点头称是。
在客栈中的容不渔猛地浑身一颤,眼睛缓慢地挣开,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年。
犹襄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看到他醒了,道:“你终于醒了,现在看来你不用那遗梦珠,似乎睡得也不错。”
容不渔还陷在梦中的回忆里回不过神来,抬手摸了摸脸,触到了一手的水痕。
他漫不经心地抹去了,偏头道:“有事?”
犹襄道:“嗯,有,玉楼春的事。”
他将玉楼春在玲琅阁不安晃动的事和容不渔一一说了,末了道:“你猜花对玉能不能顺着玉楼春的反应猜测到你进城了?”
容不渔坐起来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十有八九,对玉向来聪明。”
犹襄幽幽道:“你竟然还夸她?”
容不渔淡淡道:“我说的是实话。”
犹襄撇了撇嘴,道:“那你打算如何?我还没寻到能将那傀儡和内丹分离的医师,今日问了一遭,没人肯接。”
“都怎么说?”
犹襄道:“都说,除了花城主,没人能有这样的修为。”
容不渔:“……”
容不渔道:“不信,再去找人问,那掌柜说什么了吗?”
“也是这么说。”
容不渔头疼地按了按额头,道:“把九重葛叫来。”
犹襄一听,神色顿时有些古怪:“叫他来做什么?”
容不渔道:“他是鬼厌。”
犹襄呆了一下,才满目骇然:“鬼鬼鬼……”
容不渔道:“小声点。”
犹襄将未尽的话给吞了下去,这才想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容不渔对顾雪消那种半鬼厌不排斥了,敢情一个活生生的鬼厌在他身边转了那么久,就算再排斥也得习惯了。
犹襄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也没怎么多问,点了点头起身出去。
没一会,九重葛叼着一根糖葫芦,颠颠地跑了进来。
“哥哥你叫我!”
容不渔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什么毛病,好像自己和他说句话他都能高兴得眉飞色舞,让容不渔都觉得十分可爱。
但是有时候的性子却让容不渔恨不得把他给生生掐死。
容不渔淡淡道:“过来,我问你,那傀儡和鹿鸣的内丹你能用灵力分离开吗?”
容不渔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九重葛似乎被利用得心甘情愿,忙道:“可以的,但是有极大的风险,若是一个不小心你的心脏和鹿鸣的内丹全都毁了,我……我有些不敢试。”
容不渔道:“多大把握?”
九重葛小声道:“一成。”
容不渔面不改色:“滚出去。”
九重葛:“……”
容不渔过河拆桥极快,九重葛愣了一下,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咬了一口糖葫芦,嚼了两口吞了下去,含糊道:“一成已经很厉害啦,就算是花对玉,可能也只有五成不到,但是我知道哥哥不敢找她。”
容不渔似笑非笑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九重葛没听出来这话是在损他,眸子弯弯地点点头:“当年花泠死后,她就像是疯了一样认定就是你害死的,我们谁劝都不听,禾沉因为这事还和她吵过,但是她那个人太自负了——喏,哥,吃糖葫芦吗?特别甜的。”
容不渔直接拒绝:“那上面都是你的口水,不吃。”
九重葛只好自己啃。
“无尽海渊的那个阵法,还有锁链上的符咒,全都是她一笔一笔刻的,当时花了好久才刻好的,我都不知道她这人对你到底是爱还是恨了。”九重葛说着,突然道:“啊,我的牙。”
他吃糖葫芦从来不吐核,边说话边吃,直接遭了报应,险些崩了牙。
容不渔道:“怎么了?”
九重葛牙酸得几乎要掉泪:“我的牙……呜,疼。”
容不渔没忍住,笑了出声,道:“你就不该吃这个,好好吃你的蘑菇呗。”
九重葛:“……”
九重葛恼羞成怒:“不准说这个!”
容不渔难得听到他语气有了些怒气,更是来了精神,斜斜靠在软榻上,似笑非笑道:“我说的本来也没错,蘑菇那么软,怎么会崩牙?”
九重葛双眸满是委屈地看着他,道:“别再说这个了,要不然我就……”
容不渔挑眉:“要不然你怎样?”
九重葛道:“要不然我就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