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97)
“哥……”
鬼魅走到岑琢面前:“刁冉已经死了,洛滨还要费尽心机把他的意识留住,你活着,逐夜凉一定会来找你的,不要放弃。”
岑琢的眼眶热了,催出泪来,咬牙忍住。
鬼魅的手抚上他的脸,想给他勇气,却发现他的皮肤很烫:“你发烧了?”
“可能,”岑琢呼了口气,闷而沉重,“钢钎……发炎了。”
“这样不行,没等逐夜凉来,你先……”
这时头上的三角形花纹抖动,鬼魅迅速钻进黑暗,金属板移开,丁焕亮神采奕奕地走下来,后头跟着一个小弟,提着一桶水。
“岑琢,想我了吧?”他双手插兜,傲慢地昂着头。
岑琢眯起眼,躲避那光。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丁焕亮讽刺他,“简直就是只畏光的老鼠。”
岑琢不屑和他说话,无力地垂着肩。
“蔫巴巴的可不行,”丁焕亮从后腰抽出匕首,刀光反着核心办公室的光,映在他脸上,“我得给你提提神。”
岑琢无动于衷,没表现出恐惧,也没有鲜明的怒意。
丁焕亮戴上手套,摸了摸他滚烫的皮肤:“发烧了,”他很满意,握住插在他右肋的钢钎,拽了拽,“这周围的肉都烂了吧?”
岑琢惨叫,牙齿咬得咯咯响,口水含不住,淌到胸口上。
“放心,还不到拔的时候,”丁焕亮贴着他的耳朵,亲热地拍他的肩膀,“凭咱俩的交情,这才哪儿到哪儿。”
岑琢一言不发,他明知道自己越硬,丁焕亮越不痛快,下手就越黑,但倔强着,不肯屈服。
丁焕亮的刀到了,抵在他炙热的身体上:“真漂亮啊,这身花儿,”刀尖滑过乳头,在胸肌下缘轻轻挑逗,“让人想摘下一朵来……”刀子扎进肉里,沿着牡丹花妖娆的边缘,徐徐雕刻,血渗出来,浸湿了握刀的手。
疼到极处,岑琢已经喊不出来了,空张着嘴,艰难地呼吸。
“真是应了你的名儿,”丁焕亮瞧着那片血淋淋的花,恶劣地笑,“岑‘琢’。”
他退开几步,示意拎桶的人泼水。
水到了身上,是盐水,岑琢尖叫,两手紧紧攥着铁链,疼得想死,有那么一刹那,几乎就是死了,游离在晕眩和清醒之间,在发白的视野中,他看到了吕九所,他的九哥。
深深锁着的眉头,眉间有一道短疤,岑琢对他说:“我不喜欢这个,你知道的。”
吕九所从背后抱住他:“别动,就当是个兄弟的拥抱……”
岑琢却搡开他,警告他,别把一切搞砸了。
天哪,岑琢意识到自己的冷酷,他对吕九所习惯了任性和放肆,连拒绝,都是那么不近人情。
还有金水,在伽蓝堂的会议室,他耍着小聪明,问她:“想和你结个婚什么的,算不算有病?”
他考虑了沉阳的形势,考虑了政治婚姻的好处,唯独没考虑金水的感受,她再强,也是个女人,期待着一次真正的爱,而不是利益交换,甚至到她死,岑琢都在逃避,没有好好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太残忍了,岑琢恨自己,简直是个混蛋,伤害了那么多人,今天被逐夜凉扔在猛鬼城,不过是最轻巧的报应。
逐夜凉,一抓住这个名字,就放不下了,他绝望地幻想,那家伙后悔了,此时此刻就在猛鬼城,对着三重天,亮起狮子吼,过一会儿,只要再一会儿,他就会出现在眼前,带自己离开……
“秘书,总部信息。”
梦醒了,疼痛、屈辱、灼热,一股脑涌回来,充斥着神经。
岑琢眨了眨眼,阶梯上有个穿西装的小弟,丁焕亮扫兴地摘下手套,把刀柄包住递给他,快步走上去。
屋里贺非凡在,抱着小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墙壁上的大屏幕亮着,正在等待接收信号,“什么内容,”丁焕亮擦着手上的血,“读一下视频说明。”
“是……”小弟稍顿,“牡丹狮子从成沙传来的口信,经过江汉,转到兴都。”
丁焕亮怔了怔,逐夜凉到成沙了,离江汉只有四百公里。
屏幕上出现画面,很清晰,满目疮痍的战场,当中立着一个猩红色的身影,贺非凡腾地站起来,小胖叫了一声,贴住他的胳膊。
那是……逐夜凉?丁焕亮也呆住了,全装甲覆盖,骇人的狮子面罩,手里提着柳臣的尸体,和当年江汉的杀人魔一模一样。
“汤泽,我回来了。”夺人的气势。
“你在江汉乖乖等我。”霸道的口气。
“我的会长还好吧?”他问起岑琢,全身的照明大亮。
丁焕亮顿时毛骨悚然。
“如果他少了一根头发,你、和你那帮废物干部,全要用血来补偿!”
已经……晚了。
“我到江汉,如果见不到他,整个染社都要给他陪葬!”
一瞬间,丁焕亮差点站不住,连忙扶住身后的办公桌。视频结束,大屏幕变暗,来自屏幕那头的震慑却久久不散。
“视频的录制时间?”丁焕亮问。
小弟查询文件信息:“昨天。”
“快的话,今天就到江汉了,”丁焕亮看向贺非凡,“也许现在……”
贺非凡察觉到他的不安,放下小胖,使个眼色让手下人下去,屋里只剩他们俩,丁焕亮毫无顾忌投入他的怀抱:“你说……汤泽把视频转给我,是什么意思?”
“让你下手有点儿分寸吧,”贺非凡缓缓捋他的背,帮他镇定,“毕竟岑琢对逐夜凉这么重要,谁也没想到。”
丁焕亮先是沉默,然后说:“视频只是前奏,江汉很快会有正式命令。”
小胖在叫,扭着屁股叫贺非凡,丁焕亮望着它,那个可爱的样子,让人嫉妒:“我要是汤泽,被逐夜凉这么威胁,就把岑琢的脑袋割下来,给他送过去。”
贺非凡一惊:“你还想着杀岑琢?”
“当然,”丁焕亮漾起一抹不要命的笑,“有仇不报非君子。”
“逐夜凉真的会杀了你!”
丁焕亮转了转眼睛:“如果是岑琢自杀呢?”
贺非凡愕然。
“是逐夜凉把他扔在这儿的,”丁焕亮恶毒地说,像一条阴冷的蛇,“岑琢死了,他应该怪自己。”
“喂!”贺非凡箍紧他,“你要做的事我从来不反对,但这回不行,你是在玩命,玩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丁焕亮抬头看他,一个流氓惯了的人,却婆婆妈妈地为他担心。
“知道了,”他懒洋洋的,“给笑一个,贺秘书。”
贺非凡不想笑,但忍不住:“敢调戏老子……”
他把丁焕亮提起来,逗狗似地拿鼻尖蹭他的鼻尖,丁焕亮躲着,很嫌弃地说,“少蹭我,蹭你的小胖去。”
两个人腻歪了一阵,贺非凡抱着小胖离开。丁焕亮瞧见自己手指上没擦净的血,眼神一变,走下核心囚舱。
岑琢瘫在铁链上,半死的,没有一点生气,这么看来,倒像是老画儿里的殉道者,凄惨得近乎神圣。
丁焕亮打量那具身体,肩膀、腰线、汗湿的锁骨,逐夜凉为了他,不惜暴露自己的行踪,是因为那种原因吗?
“喂,醒醒。”
岑琢勉强睁开眼,一时对不准焦距,丁焕亮的脸忽远忽近,像一片白雾,在高热的视网膜前蒸腾。
“有个消息给你,”那张脸似乎笑了,“刚得到牡丹狮子的最新位置。”
什么?谁?
“没反应吗,你的逐夜凉。”
岑琢陡然回神,像被打了一枪,浑浊的眸子瞪起来。
丁焕亮揉擦他下巴上的血斑:“猜猜吧,他在哪儿。”
岑琢的心咚咚跳,在哪儿……在这儿?
丁焕亮看出他眼里的期待,也知道他想听到什么答案,但不说,慢悠悠地踱步子,把一颗已经残破的心玩弄于股掌之上。
岑琢的视线随着他动,像一只胆怯的小猫。
“你有没有想过,逐夜凉就在猛鬼城,”丁焕亮瞧他那副可怜相,真好笑,“现在到了三重天,马上就要打进来?”
想过,岑琢几乎要叫喊,他想过。
“他为你而来,用血与火,为你铺一条自由的路。”
岑琢颤抖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耳边甚至听到了炮声。
“还有十分钟,”丁焕亮看表,“或者五分钟,他就出现在这间囚舱上方,杀死我,带走你,证明他的爱。”
“真……”岑琢屏息,像一条翻了肚的鱼,绝望地渴求着一滴水,“真的吗?”
丁焕亮噗嗤笑了:“当然是假的。”
岑琢愣住。
“烧糊涂了你,在这种地方还在做春秋大梦!”
岑琢茫然地盯着他。
“你以为你是白濡尔?”丁焕亮的话像一枚针,刺入他的骨髓,“你以为猛鬼城会为牡丹狮子打开第二次?”
被戏弄了,岑琢浑身冰冷,像一条低贱的虫子,所有的愤怒、羞耻、难堪,都那么微不足道,他缓缓低下头。
这个人快垮了,丁焕亮舔了舔嘴唇,只要再加上一根稻草:“逐夜凉已经带着白濡尔过了成沙,马上到江汉。”
岑琢倏地抬头,张着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不要你了,”丁焕亮恶意地说,“你就在这个破地方烂死臭死吧,连我这个折磨你的人,都不会留下来陪你。”
岑琢痛苦地闭上眼,他不行了,不要说挣扎,连畜生似地吠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我是你,”丁焕亮却兴致勃勃,“我一分钟也不苟活下去。”
第83章 山雨欲来┃“先亲一口,亲一口再说。”
“如果我是你, 我一分钟也不苟活下去。”
丁焕亮离开了, 但他的话留在黑暗中,荡出涟漪。
死?
想到这个字的瞬间, 岑琢觉得解脱, 死了就一了百了, 什么后悔、憎恨、希望,都烟消云散, 他没有父母兄弟, 不会有人悲伤,逐夜凉有白濡尔, 高修和元贞有贾西贝, 九哥……九哥也许就没奢望过他活着回去。
“哥……”岑琢叫鬼魅。
“嗯?”
“你帮我个忙。”
鬼魅拖着脚过来, “帮我,”岑琢挣动铁链,“抽一根钢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