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收好这份旅行攻略[无限] 下(87)
“……”
陈锦绣远远站在门前,愣愣的盯着他,摇摇欲坠的晃悠了两下,似乎在听,又似乎什么都没听懂。
拼命比出那两个口型,似乎已经燃尽了她全部的生命。
以至于听如此清晰的几句话,她还困惑的动了动眼球,拖着脚步向侍从的方向缓缓踉跄了几步,似乎想要听清楚。
“啪!”
那侍从见状大怒,只当是那并蒂莲花尸还在挑衅,阴冷的眼光一转,长鞭猛然向陈锦绣抽去!
“还敢在这里作死,你当藏神给予的骨鞭治不了你,我今天就让你偿——”
最后一个“命”字没说出来。
他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那个字在口中含着,只剩一个尾音,便在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剧烈颤抖的走了调。
在他身前,一柄尖刀被人重重的捅进了他的胸膛中。
陈锦绣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恍惚的晃到了侍从身前。
坚硬的鞭子在她身上,抽出了四分五裂的伤痕,她却恍然不觉,攥着那尖锐的刀刃,缓缓回过头去。
在无数骤然炸起的尖叫怒吼声、皮肉噗簌簌掉落声、血液无声的汩汩向外涌动声中,陈锦绣生理性的抽搐了一下,盯着牛棚里的一个角落,安静的张了张口:
“跑。”
“砰——!”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一头牦牛从牛棚中猛然冲了出来!
它浑身上下的毛发极脏,彷佛被人在泥里按着头浸过,满是红血丝的双眼里布满了恐惧,此刻却燃烧起熊熊火焰!
侍从堆里顿时剧烈的喧哗起来,无数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声音,随着牛棚的破碎,骤然炸了出来。
“它怎么出来了?!赞普大人不是说所有牲畜都出不去吗?”
“不对啊!这群牦牛明明一家子都拖在牛棚里,怎么可能有牦牛单独跑出去,它怎么敢?!”
牦牛低吼了一声,趁着众人震惊的反应不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撞开侍从,一个顶身便驮起了陈锦绣。
沈慈只觉得眼前一花,身旁一阵长风滑过,那牦牛一跃而出,与他重重的擦肩而过,飞快奔向远方的雪山。
它稳稳的驮着已经动弹不得的陈锦绣,直直的奔向雪山,跑的头也不回。
大量的血液从它背上流淌下来,断断续续的洒在草原上,如同一袭不停跳跃着的赤红色披风。
“什么?!”
南喀猛的回过头去,震惊的望着那牦牛的背影,一时间竟然忘了反应。
他从小便出生在羊圈里,整整十二年,目及所至只有逆来顺受的沉默牛羊,从未见过有牲畜能冲破圈棚。
望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南喀愣在原地,心脏竟然前所未有的猛烈的跳动起来!
他紧紧盯着那个身影,连自己也不知道想做什么,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两步,却被一声怒吼定在原地。
“愣着干什么!”
那侍从瘫在地上,胸口还差别一把刀,整张脸狰狞的扭曲起来,在南喀身后用力锤着地吼道:
“来枪啊!快装弹,把那牲畜打死!还有那个贱人,全都打死!”
没错。
那是一头牲畜。
南喀身形一震,恍若大梦初醒。
他眸光沉沉,反射性的从兜里掏出一把弹弓,缓缓抬高,对准了那头牦牛的背影。
草原长大的孩子,从小用弹弓百发百中,即使只用石子,他也能命中那远去的身影。
只要把石子搭上,抬手,瞄准——
“啪!”
那颗石子猛的飞了出去,如同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直直冲向牦牛的背影。
然而不知是风太大,还是有什么风沙迷了眼,那石子竟然偏移了一寸,贴着牦牛的角擦身而过。
没中。
南喀远远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心中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抿了抿唇,准备背过身去,迎接侍从的破口大骂,却在目光转过去的一瞬间,猛然睁大。
余光中,血花一闪而过。
牦牛还在奔跑,头也不回,直直的向雪山奔去,背上的女孩却慢慢滑落下来,噗通一声掉在了草地上。
它恍然不觉,仍然不停的向遥不可及的雪山奔跑,然后一个趔趄,绊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
第365章 “爱众生,爱一个人”
当天晚上,所有外乡人都在侍从的看护下,全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传话人传达了赞普的指令,告诉他们,制作圣物贡给藏神密宗受大日如来,需要潜心静修,在明日正午升起前,不得离开住处。
沈慈也被送回了住处,坐在床上,膝盖上铺着那张已经绘了一半经文的羊皮。
他静静的抚摸着羊皮,却还没有动笔。
半晌,沈慈微微抬眼,望着窗外若隐若现的黑影,眼底神色仍是那么澄澈,却彷佛有什么情绪正在酝酿。
看护、潜心静修?
不过是换一种说法的监视罢了。
五个外乡人,一个失踪了,一个死掉了,还剩三个人,按照藏神预言,拯救者就在这三个人里面。
过了今晚,距离大劫难当日就只剩下两天了,拯救者的人选尚未明朗,赞普不能接受人数再少下去了。
如果沈慈的猜测没错,他们今天去牛棚羊圈,应该就是最后一次离开普陀罗宫了。
沈慈的目光在窗外黑影上徘徊了一瞬,很快便收回目光,回到那张摊开的羊皮上。
流光溢彩的金墨在毛笔中流淌,细细的勾勒在羊皮上,又被浓稠暗沉的夜色所覆盖,直至暗淡下去。
他架着笔杆,垂下眼睫,端坐在床上,在羊皮上一笔一划的抄着佛经。
时间在经幡下一点点流淌过去,夜色愈发浓郁,很快,门口传来吱呀一声,轻轻被人推开。
“凌晨了,你怎么还没睡?”身后传来一个失望的声音,“你不睡觉,我怎么爬到你的被子里去呢?”
沈慈手腕端的极稳,金墨不断,闻言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
“如果你在我沉睡的时候靠近我,只会被一晚上黏在天花板上。”
“这也没办法嘛。”
背后的声音缓缓走了过来,带着某种浮于表面的笑意,裹挟着血腥与夜风的气息,停在了沈慈身后。
他叹息道:“我可是舞姬啊,一个月都没客人,再不完成kpi就要被骂了。”
“不光要挨骂,还要挨罚呢。”
沈慈身旁的床铺塌陷下去,活人在他身边坐下,碰了碰那柔软的羊皮,语气平静的轻声道:
“比如今天,我就被罚去打扫大草原了。”
“那里的鲜血无声无息的流淌在草里,把土壤都渗成了深褐色,”他的语气很轻,“我打扫了一晚上,血腥气还是那么浓郁。”
“……”
沈慈手中的笔顿了顿。
一滴浓墨顺着滞留的毛笔,重重坠落在羊皮上,金粉竟全然看不见,洇开阴冷而深重的颜色。
他闭了闭眼,干脆放下笔,侧身抬眼望向身旁的活人,正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瞳。
“你看到了,是不是,”沈慈笃定道,“那头牦牛驮着陈锦绣冲出去的时候,你也在一旁。”
活人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仍然望着沈慈。
他微微侧了侧头。
那时他就在房梁上,短短几秒钟,看到南喀一瞬间的犹豫,那头牦牛眼中越来越近的雪山、熊熊燃烧的希望。
以及那支从普陀罗宫中,悄然射出来的冷箭。
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它们是跑不掉的,这些牛羊活着是普陀罗宫的生产工具,死了是端上宴席的财产,偌大的草原,没有一点点属于它们。
只要巍峨庄严的普陀罗宫还存在一天,它们就永生永世被困在栅栏里,不得超生。
沈慈抿了抿唇,半晌,再次开口低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是牦牛突然冲破牛棚、陈锦绣那一声尖叫,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在看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