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于永夜(54)
一个好人:一星期,人死都过完头七了,你问我到了没有
确实问得太迟了,温然马上回复:不好意思,今天才知道你早就出国了,所以礼节性地问一下[玫瑰]
一个好人:没兴趣
是在回复那句‘我在做一件很重大的事’,早料到他不会感兴趣,温然:没关系[握手]
怕打扰到他,温然紧接着又发:我不吵你了,祝你玩得开心[烟花]
一个好人没有再回复。
第二天上学,温然在走廊里碰到贺蔚和许则走在前面,贺蔚勾着许则的肩,没骨头似的往人身上挂,一边唉声叹气:“昀迟出国玩了,怎么赫扬也开始逃学,还不回消息,都一个星期了。好寂寞,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吗?”
不等许则回答,贺蔚就嘿嘿笑起来:“有滴有滴,还有你和小池~”
“……”许则唯有点点头以示安慰。
温然默默左拐进了自己班,到位置上坐下。这学期大家在同一楼层,温然每天路过二班后门时都能看到陆赫扬坐在最后一排,他并不是常常缺课的人,这次却连续消失一周,算起来和顾昀迟出国的时间相吻合。
会是结伴去旅行了吗?但没道理不叫上贺蔚一起。
理智告诉自己不该操心金三角的事,温然却仍隐隐不安,心猿意马地打开书包,手碰到一叠纸,是昨晚画的设计稿,温然被拉回一点注意力,将画稿拿出来。
“这是什么?”陶苏苏好奇地凑过来,翻了几页,“是你画的吗?”
“是的。”
“好厉害,怎么会画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想给朋友做一个生日礼物,还在设计。”
“感觉像是机械模型一类的东西,是吗?”陶苏苏捂住嘴,眨了几下眼睛,“能给我的袋鼠做一个吗?那种机械小袋鼠,我出高价。”
“啊?不用不用,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做,但是我在担心后续的打样和制作,因为不是批量生产的,可能没有人愿意接。”
“这个我来解决,我去找工作室,你负责画稿就行。”陶苏苏抬起手各种比划,“差不多这么大,然后加上那种齿轮,很酷,最好可以动一动……哎这样吧,这周末你来我家玩好不好,和我的小袋鼠见个面?”
温然想了想,点点头:“好。”
周六早上,陶苏苏派司机接温然去了她家。毗邻一片近三十万平方米的天然湖泊,庄园内的风景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有的生态景观,加以人工斟酌设计,仿佛自然公园,陶苏苏每天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难怪永远快乐得像个精灵。
和小袋鼠见面的第二分钟温然就差点挨了一拳,陶苏苏上前劝阻指责,结果被小袋鼠一拳揍在肩上,登时人仰马翻,从草地上滚下坡,被两个保姆心疼地扶起来。
这属实让一直强调自己的袋鼠宝宝很乖的陶苏苏十分没有面子,气愤地拉着温然离开现场,回别墅里换了身衣服,装作无事发生地邀温然喝茶。
“那你还要帮小袋鼠做模型吗?”温然问。
“要。”陶苏苏冷着脸道,“但我以后不会再对它付出真感情,我们之间只剩下主人与宠物的关系。”
“好的。”怕忍不住笑出来,温然喝了口茶掩饰。
微烫的液体悠悠滚过舌尖,到喉咙,茶香醇厚,味蕾有回甘。温然从小到大没喝过几次茶,却也能喝出这是上好的茶叶。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品茗佳句,唯有很肤浅地夸奖:“非常好喝。”
“是我外公种的,他有一片茶山,在上面开了家茶庄。”陶苏苏指指一旁正飘着丝丝白烟的小香炉,“这个茶叶香薰也是他调的,闻了能安神。”
温然仔细嗅了几口,相当令人舒适的味道,清香中含着淡淡的苦味。
“下次我们一起去茶庄玩,就是有点无聊,客人大多都是去谈事情的,不太适合小孩子。”似乎想起什么,陶苏苏说,“对了,上次寒假,我被抓去那儿静心,一个月就碰到顾总两次。”
温然一愣:“顾总?”
“顾崇泽啊,顾昀迟的伯伯。”陶苏苏按着碗盖摇香时被烫到了手,忍着疼装平静,继续说,“我觉得他看起来还挺好的,以前总听说空难和他有关联,感觉不像,要真是他干的,顾董怎么可能还让他进柏清呢。”
“我之前搜索过那场空难,感觉消息被处理过,能搜到的都很模糊。”温然道。
“这种事当然会被封锁细节,根据我知道的,大致是私人飞机的机长欠了巨额赌债,觉得还不上了,就报复性地找人陪葬。飞机上除了顾昀迟父母,还有一个副机长,一个随行医生和三个空姐,都遇难了,总之不是意外。”
的确不可能是意外,否则警方不会抓到唐骅,顾培闻不会派人在唐骅行刑前就杀了他。
“豪门继承人就是这样,危险无处不在。听说顾昀迟父母去世后不久,在他七岁多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接着他的一个贴身保姆就被抓起来了,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事。”
第一反应是顾昀迟古怪的信息素病症,只能让匹配度超过95%的omega怀孕,性瘾也很大可能源自腺体和信息素的不稳定——会是这样的原因吗,亲近的人下了毒手,致使顾昀迟大病,身体从此出现问题。
所以面对保镖的背叛,顾昀迟才会平静地说‘没必要,又不是第一次’。
陶苏苏为温然添了点茶:“我觉得,在这么多阴谋暗算里成长起来的人,能遇到你,说不定是种幸运,毕竟你那么好。”
这句话换别人来说,温然一定会觉得对方在讽刺,但他知道陶苏苏是真心的。
因为是真心的,所以更讽刺了,明明他就是阴谋暗算里的一步棋,是同谋。
温然勉强地笑了下:“你也知道了。”
“知道呀,不过没影响啦,在我这里你就是温然,我的好朋友。”陶苏苏抿下一口茶,咂咂地呼了口气。
从陶苏苏家回来后温然就心绪沉沉,画图时总不自觉出神,最后干脆停下笔,对着一周前和‘一个好人’的聊天界面发呆,即使内容只有寥寥数语。
明知他抱着何种目的而来,明知他冒犯过自己的父母,顾昀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点点转变到如今的态度的呢?
在辜负、背叛、谎言和伤害中长大的人,重重考量后终于谨慎地交付出一点耐心与信任,如果日后被他发现自己从腺体到信息素到匹配度,都是一场为他度身定制的阴谋,顾昀迟是会感到不意外,还是失望、愤怒?
窗外滴滴答答,下雨了。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一秒后又重新亮起,聊天框里多出一条新消息。
一个好人:在哪
温然怔了会儿,才慌忙回复:在家里
一个好人:其他人呢
温然:我妈和我哥都不在,保姆阿姨在,应该已经休息了
一个好人:知道了
温然:有什么事吗?
没得到回复,温然又静静等待了五分钟,确认顾昀迟真的只是随便问问。
不要紧,被随便问问两句温然也很高兴,关掉手机,打起精神继续画稿。
十几分钟过去,雨渐渐大了,温然将窗户关起来一点,收回手时手机响了声,屏幕上跳出新消息。
一个好人:下来
足足顿了五秒,温然猛地站起身,拉开房门跑下楼。走出大门才想起正下着雨,慌乱折回客厅抽了把伞。
撑着伞从黑色铁门边的侧门钻出去,两道明亮的车灯光线刺得他闭了闭眼,淅沥雨幕被照得细亮,光的那一头,黑伞下立着模糊的一道人影。
踩着雨水,温然跑到顾昀迟面前。车内灯亮着,照出alpha一半身影,温然抬起头,半个月没见,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问:“你怎么来了。”
顾昀迟垂着眼看他,没答,将车门推开一点,温然顺着看进去,一个透明模型箱稳稳放在后座,里面停放着那艘官网上还未正式开售的灰白色远洋护卫舰,在金黄色的灯光下透出一种精雕细琢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