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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温看着他，退后一步，回答道：“没什么，看看河道有多宽。”
荧砂涌流，树影婆娑，有金芒从乔水身后掠过，在空中留下残影。
虞温把手藏在外套后面，拇指和食指轻抵，比出一个“4”的形状。
第三十七章 三日祭礼（3）
一排不算规整的展品前，乔水对着花丛出神。
他的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和虞温有关的事，却连一个完整的问题都提不出来。曾经梦到的种种画面在头脑里将要模糊，仿佛要变成记忆的一部分一样顺理成章地安入，又在他即将接受时突兀地跳出来，从他眼前愈发清晰地闪过。
慌乱和紧张不足以形容他在看到那个吻时的心绪，他甚至没有思考前因后果，而是在每个不经意回想起的瞬间被僵硬住的舌尖吓一跳。
他开始回忆温度。
柔软的，温和的，也许连呼吸都是谨慎而克制的。
他接着想下去，但眼前突然出现在三楼时的某个场景——虞温靠在隔板上，浑身是血，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一阵刺痛。
楠漨
墙角盛放的蔷薇靡丽动人，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抚上绿茎，被上面的小刺扎了一下。
他此时面对的作品是百叶蔷薇连枝茎带花一起架出的衣裙，中间截断的地方用绿藤缠绕连接。乔水想，恐怕不会真的有人穿上它，除非那人愿意忍受全身被扎出小孔的疼痛。
“乔哥？”
他回头，恍惚间看到一个血色人影。
乔水惊住，不由地退后几步撞上围栏，金属脆响冲散幻觉。虞温好端端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他，毫发无伤。
顶着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他走上前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虞温没有深究他的反应，只看了一眼，随后俯身从地面上捞起一把土。这个艺术品外观有点意思，临近处的墙面上直直打下来一束银白的光，将微湿土壤中孤零零的玫瑰照亮。光线擦过艳丽的红色花瓣，在褐土上留下清晰的光圈。
“土层被架了起来，中间是空的。”虞温把那片泥土扒开给乔水看。
玫瑰插在那片隆起土壤的中央，花叶下架空的位置不大，里面空无一物，没有任何道具。
乔水摩挲标着《猫》的名牌，余光瞥见泥土深处一块深色的痕迹。他把手伸进去用力攥了一下，指尖和掌心蹭上一大片红。
不是血。湿润红痕散发出微弱香气，味道更像是玫瑰花汁。
哪里有猫？
探究无果，他们继续深入，在一个名叫《镜》的展品前停下来。
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乔水看着镜子里的人，一阵沉默。
为什么他站在镜子前，看到的会是虞温？
虞温就站在他旁边，于是他把人拉到身侧，再看镜子。
还是只有一个人像，并且会和虞温同步动作，连细微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虞温此刻也感到好奇：“这不是镜子吗？为什么里面只有你？难道是角度问题？”
这就有些奇怪。虞温看到的映像是乔水，而不是自己。他们两个换了一下位置，镜像没有变化。
乔水思量片刻，推度道：“可能是里面构造比较特殊，利用视觉错觉给人只有一面镜子的假象，后面也许藏了能追踪人脸的摄像头。”
虞温却是挑眉一笑，把名牌拿到他眼前：“说不定是情侣展厅的特殊待遇。”
“什么情侣展厅，这不就是……”乔水的声音在他看到小字注释的那一瞬卡住。
“镜的彼端没有清晨，谁的眼睛看到了彼岸的爱人。”
“谁的眼睛看到了爱人？”虞温笑谑。
“一定是藏了摄像头，”乔水更加坚定，“要不然就是利用镜子折射。”
“还是说，你想到谁，就能看到谁呢？”
虞温凑上来，被乔水推开。现在他也顾不上美术馆保护展品的规定，一边摸索镜框一边坚决否认：“这是恐怖游戏，又不是恋爱游戏，镜子里绝对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你站远一点，我不信它还能拍到。”乔水腾出一只手来拍拍虞温，示意他往后走。
虞温垂眼，目光落在乔水耳后那片泛着薄红的肌肤上。他轻轻笑了一下，嘴上应和道：“好，我去后面。”
乔水扶着镜框，听见身后脚步一点点走远，才重新抬头看向镜中。
一片漆黑。
黑色浓雾在镜面后腾起翻滚，浓重到不留一丝空隙。
镜子可以自动识别人数，如果是两人，就往不同角度投射不一样的映像，如果是一个人，就释放黑色气体。
乔水如此猜测。
他注视着那片浓黑，金色名牌上的小字在他余光中闪了一下。
“镜的彼端没有清晨。”
谁的眼睛……
他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不知道是什么因素驱使着他蓦地回头。
河流涌动，亮砂闪烁。虞温不知什么时候跨过了河道，站在对岸的树下，抬手探上枝头。
谁的眼睛看到了彼岸的爱人？
树枝摇晃，乔水匆忙移开视线。
不过是美术馆一些奇特的构思，虞温走到水道对岸也一定是因为看了作品注释而故意逗他。镜面检测人像的机制有很多，自动识别的摄像头也好，感应重力的压力板也罢，能造成当下巧合的可能性数不胜数，可他偏偏就是脑子里一团乱麻，站岗似地杵着，又突然转过身去对着镜子里的黑雾做些无意义的观察。
“看完了吗？”虞温走到他身后。
“嗯，镜像确实不一样。”乔水强压下自己古怪的反应，解释说：“一个人照镜子只能看见黑雾，它能检测判断镜前人数。”
“可惜没有第三个人，不然我们还能检验一下具体装置，”乔水岔开话题，“先去看下一个展品。”
他要留些时间理理思绪。不是关于游戏，是关于虞温。
下一个作品是一幅名叫《冥河》的画。
画上一道流露莹光的暗河蜿蜒涌流，通向更加黑暗的远方。画面左侧边缘忽地出现一艘小木船，一身漆黑的模糊人影摇着船桨，驱使木船摇摇晃晃地前行。
“古希腊神话中有关于冥河的故事。传说中冥界的船夫卡戎会将亡魂渡到冥河的另一面，在那里能见到地狱的入口。”乔水看着摇摆驶远的船，随口说道。
摆渡人摇着船逐渐驶出画面。
“哗啦——”
水波荡起的声音骤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二人仓猝回身，一道模糊的黑色人影站在河道中央，脚下是一条极小的船。河道本身也没有多宽，虞温一步就能跨过去的宽度，塞进一只破旧木船，船桨在水中搅动，甚至已经触到河岸。
黑色人影扭曲闪动，船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就在他们以为会出现什么恐怖场景时，场馆内忽然播放起温和的诗朗诵。
“待到月亮盈盈浮现，
让我们泛舟出行吧。
波浪会轻轻拍打吧。
风也会微微吹拂吧。”*
人影划动船桨，随着朗诵声微微摇晃躯体。
之前照着玫瑰的那束灯光投向天花板的某处镜面，经过特定角度的折射又映向黑影。光打在他身上，能看到的却还是一片黑雾。
诗朗诵还在继续。虞温和乔水不敢贸然靠近，便随着他的前行一同向远方古树的方向走去。
“月亮会侧耳倾听吧，
它会稍稍落下来吧，
当——”
戛然而止。
人影突然开始疯了一样抽搐频闪，水流汹涌起来，一下把他和船冲到树底，消失无踪。
乔水知道诗的后半段是什么，但当下无暇多想，和虞温一起匆忙向古树跑去。
河水涌出河道打湿树根，也许是由于刚刚的黑影和船撞在了树上，上面留下潮湿的水痕。
水道尽头似乎就在这里。树根把水尽数拦下，或许在地下还有径流。
抬头望去，古树树冠中隐着无数金芒，枝叶过高，看不清那些光点到底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