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无限流] 下(235)
为了表示没事,他动作异常麻利,咔地一下把自己的手腕接了回去。
南舟看向其他军人。
他们也在静静打量自己。
气氛一时凝滞。
忽然,一曲慷慨激昂的《本草纲目》rap在寂静狭窄的休息室内炸响。
南舟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被吓了一跳。
老警员愣了愣,四下里望了望,才发现那嗡嗡的震动和洪亮的铃音来自自己裤袋里的手机。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来不及细看来电者,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老警员略抱歉地对他们点了点头,把手机塞回原处。
谁想,不到10秒钟,铃声再次响起。
他“嘿”了一声,重新掏出手机。
可这一眼望去,他就挪不开眼了。
屏幕上一明一灭的名字,活活把他变成了一具泥雕木塑。
老警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按下接通按键的。
“……喂?”
电话那边聒噪得紧,每一个声音都在重复着同样无意义的“喂喂喂”,掺杂着激动的哭叫和呼告。
那边的人轻声说了一句话,似乎是怕吓着他。
可是,那声音被无数欢喜的声音淹没了。
“妈妈,妈妈——我回来了,我要回家,我——呜——我想吃你做的酱汤……”
“是我,嗯,我回来了,我在C城,女儿也在我身边。……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老大!老大你在哪儿?……我们在哪儿?”
众声鼎沸。
这逼得电话那边的人不得不提高了声调:“爷爷,我!”
这下,就连南舟都听到了。
李银航满怀喜悦的声音透过信号从千里之外寄送而来:“我,小银行!”
屏蔽信号的基站关闭后,每个人都在拨打电话,都在尽力抬高声调,好将自己的喜悦无尽放大。
李银航已经在第一时间联系过了父母,本来怕老人家受到的情绪冲击太大,想等到回去再慢慢跟爷爷讲。
可是周遭的喜悦是会传染人的。
她等不及。
老警官举着手机的手微颤了颤,皱缩的眼角润湿了。
他的小银行。
户籍都是他亲手办的小银行。
但很快,多年从警的经验,让他迅速冷静了下来,并稳准狠地抓住了重点:“刚才我听到有人讲,你在哪边?”
他顿了顿,看向了南舟:“……C城?”
另一边,贺银川也没跟南舟含糊:“怎么样,跟我走吧?”
南舟把老警员的外套拎在手里,仔细地理了理皱褶,披在一把还立着的椅子的靠背上:“去哪里?”
贺银川:“去看江舫。”
只用四个字,贺银川就不费吹灰之力,成功诱拐了一只纸片人。
临走前,南舟走到了老警员面前,乖乖提交了昨天自己听话吃泡面后拟写的检讨书。
字迹锋折有力,言辞恳切认真。
是可以摆出去做模范检讨书的水平。
老警员看着这个写检讨也写得不同凡响的漂亮青年,一时讲不出话来。
南舟却有话同他讲。
“银航,她很好。”南舟组织了一番措辞,认真道,“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类。”
……
携南舟登机后,贺银川简单向他解释了现况。
江舫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同。
在半年多前,《万有引力》爆发出原因不明的事故,全球数百名玩家陷入昏迷,并先后离世。
唯一还活着的人只有江舫。
于是,江舫的身体被有关部门接手,转入了代号101的机密医院,被各种高精尖医疗器械围绕,精心照顾,日夜监测,希望他能早日醒来,说明情况。
半年之后,大规模失踪事件爆发。
所有人都怀疑,失踪事件和当初玩家的异常昏迷和死亡脱不开关系。
所以,即使在人手最紧缺的时候,也始终有人在实时观测江舫的身体状况。
“他现在已经在医院醒过来了。但医生不让其他人进去看他,也不叫他说话,说要做一个系统检查再说。”贺银川说,“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医院咯。”
南舟点了点头:“体育场……”
贺银川续道:“小周他们接手了。那里的情况……也挺复杂。”
南舟用目光传达出了一个疑惑的“嗯?”
“不是什么大事。”贺银川抬手搔一搔侧颊,“简而言之……就是死掉的人复活了。”
在李银航的愿望里,复活的对象包含《万有引力》中内测和正式运行中的所有人类玩家。
“我遇到的人里,有个叫宋海凝的姑娘,还有个名字很古怪的……啊,对,华偲偲,他们在现实中已经去世了,骨灰葬进陵园,身份ID也注销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麻烦事儿,接下来可有的忙了呢。”
“唔,这样的话,的确会很忙。”南舟问,“你怎么不留在那里?”
贺银川一耸肩,爽朗笑道:“天塌下来有小周顶着呢。他个儿高。再说,我跟你们怎么说也是有点交情,让我来接你,比一个陌生人来,总会感觉好点儿吧。”
南舟也跟着他的称呼,道:“小周,你的朋友,他的手……”
他比划了一下。
贺银川愣了一下,自然理解了他想要说什么,满开心地一咧嘴。
他嘴角翘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一并都是笑着的:“李银航同学不是说了吗,要所有玩家都恢复‘个人正常生命形态特征’。真断了两只手,也不算‘正常生命形态特征’吧?”
南舟“唔”了一声,安心不少。
他看了看背脊挺直的一队军人后,返身看向了窗外。
他们驶入了丛云之间,千形万象的浮云伴着初升不久的日光,仿佛揉碎了亿万个太阳,倾囊遍洒,直往人的眼眸和心里流去。
贺银川着意望着他:“问了这么多,不问问你自己?”
南舟问:“你们带走我,是需要我干什么吗?”
贺银川扳了扳手指:“可能……参加一点政治学习,多看一些书,上上课,接受一些测试,然后……”
他压低了声音:“拿个编制。”
讲到这里,他又恢复了自然的讲话腔调:“当然。我们第一件事,还是去看他。”
南舟将鼻尖轻轻抵在飞机玻璃上:“我们还要多久能到他身边?”
贺银川看了一下表:“我们这是最先进的军用直升机,每小时差不多450公里……两个小时后,怎么都能到了。”
南舟:“唔。”
贺银川:“急吗?”
“不急。”南舟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说,“我要记住,把这朵云讲给他听。”
贺银川循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发现他们正钻入一条蜿蜒盘旋的云柱。
仿佛穿越这条凭天之巧手铸造的云间隧道,下一刻,他们就能降落到江舫面前。
贺银川本人天生没什么浪漫细胞。
他望着这一天一地的云海,只是想,嚯,小周要是在这儿就好了。
……
南舟没有来过医院,因此他不知道,鲜少有医院会是这样寂静的。
一群人的脚步声磕在地板上,仿佛能在人的灵魂上踏出阵阵回音。
在院长的引领下,他们抵达了诊疗楼的顶层。
在这样的知死方生之地,因为蕴含了太多贪嗔痴怨,爱离别苦,所以连空气都是冷窒的。
仪器细微的滴答声,电流运转的嗡嗡声,构成一曲生命的重低音交响乐。
当他们抵达江舫的病房前,江舫的主治医师也接到护士的通知,从门内走出。
贺银川迎上去:“他怎么样?”
主治医师戴着厚重的口罩,压低声音,轻声和贺银川交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