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无限流] 下(155)
等她做完这个小动作,一抬眼,就看到关俊良的眼皮弹动了一下。
他试图睁开眼,却被瞬时涌入的光芒刺了一下。
即使闭得及时,仍然有一颗大而圆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滑下。
宋海凝眼疾手快,一把扯上窗帘,欢呼一声:“关哥,你醒啦?!”
关俊良半阖着眼皮,哑着声音开口:“我……”
他刚一开口,就扯到了面颊上还新鲜的创口,疼得一抖。
宋海凝急忙去按他的肩膀,一叠声安抚:“别动别动,你脸上有伤……不过不要紧,都过去了,都会好的。”
“……南哥他们呢?”关俊良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有事情……要告诉他们。”
“他们有事暂时要出去一会儿。南哥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宋海凝温柔地拍抚着他的胳膊:“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等南哥回来再说,啊。”
关俊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胳膊还在不住颤抖,宛如:“我去……找他们……”
宋海凝见他实在急切,于心不忍:“有什么事情,你先跟我讲嘛。”
关俊良:“那你靠近一点……”
宋海凝依言,温柔地捉住了他的手:“关哥,你说,我——”
下一秒,她眼前骤然一黑。
等她恢复意识时,天地倒换,物我两分。
脸颊上传来了火烧火燎的炙痛。
紧接着,她看到了这世上最可怖的事情。
她看到了,自己坐在床边,垂头望着躺在床上的她。
……甚至连她眼里的温柔都没来得及消散。
“她”就用这样一半含着温柔,一半含着冷漠的眼神,盯着自己,目不转睛。
宋海凝想要张嘴,声带的轻微震颤,却让四肢百骸都传来撕心的疼痛。
“你是……”她用关俊良的声音断续着发出疑问,“你不是……”
虽然话说得艰难,但她的震惊早已溢于言表。
……你是谁?
……如果是恶魔,你不是已经被我们驱逐走了吗?
难道是驱逐失败了?是哪一个环节错了?
想到这里,她脑中骤然划过一道灵光。
不对!!
不是这样的!
自己突然和躺在床上的关俊良交换了位置,一定是因为恶魔的力量。
然而,被他们“驱逐”的恶魔佛拉士,能力明明是让人不死,复原一切珍贵的失物。
而能够实现交换的是……
是……
她想要高声呼救,可关俊良这具身体,被圣水摧残得太过严重。
而且,因为过于恐惧,她彻底失了声。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向同伴示警,可一股气流死死顶住了她的咽喉,让她一字难出。
此时的“宋海凝”俯身,轻柔地抚摸了“关俊良”的额头:“猜错了。是阿米,所罗门王72柱魔神中位列58位的魔神,躯体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拥有的……是能与人交换人类生命力的能力。”
“宋海凝”浑身发抖。
可你根本不是什么佛拉士,也不是什么阿米!
如果……如果他拥有“交换”能力的话……
如果坠下悬崖的不是“华偲偲”的话……
如果这就是恶魔能够无声无息地在南舟眼皮底下用十字架杀死“基思”、又非带走华偲偲不可的理由……
那在她眼前、栖息在自己体内的灵魂,就是……
基思牧师用指背慈悲地贴上了“关俊良”的脸颊,父亲一般轻抚了两下:“安息吧,孩子,你会上天堂的,而我会在地狱里为你祝福,为你祈祷。”
第266章 惊变(十六)
南舟站在主色调为黑的教堂建筑前,神色沉郁。
他自小生活在一个死亡随时降临的封闭世界里。
那种在野蛮世界里生长出的第六感,让他在距离教堂十数米开外立住了脚步。
只是因为江舫在他身后的西岸,因此南舟难以判断,那股充满不祥意味的第六感,到底是来自他的身前,还是身后。
……或许,他们真的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巨兽一样的教堂,将充满压迫感的尖尖影子静静悬压在他头上。
太阳微微后移,让十字架的光芒投射到了南舟的身上,将他苍白漂亮的面容正好从中剖开,一分为二。
南舟仰头,看向了那扇阁楼的窗。
那个唯一可以和西岸对望的地方。
基思牧师把唯一能看到城堡的地方锁了起来,扔掉了钥匙,又把自己砌进不见光的书房。
他几乎把所有教堂内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做,顺便把自己活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城。
当初困住基思时,刚刚进入书房,扑面而来的无形压抑就像是一块巨石,死死压住了他的胸口。
班杭的概括则更为直接。
“好家伙,这是班房还是棺材?”
人说在工作时看看风景,可以舒缓身心。
但基思竟是连这点愉悦的空隙都不留给自己。
他把自己的身心一道牢牢封锁起来,逼着自己不去看望生病的挚友,甚至连在黑暗中遥望对方一眼的余裕都不留给自己,偏执又沉默地和这世界进行对抗。
他想要独自作战,甚至为此不惜把自己的朋友都排斥在外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南舟想,基思全力对抗的,不只是恶魔,还有他的信仰。
在基思的脑子中,大概也有一座桥。
他可以守在这处的岸边,坚守他那遥远而尊贵、永远不会为一个凡人、一个信徒投以一瞥的神明。
他的爱人会以他的朋友之名死去,此后的每一段光阴,每一个瞬息,都是灿烂、辉煌而孤独的。
而当他跨过那座桥,他就将和恶魔为伍,永堕黑暗。
最后,基思做出了选择,因此他无颜面对他的神明。
他召唤了恶魔,让恶魔的灵魂践踏了神圣的领土,甚至有可能用先前的教徒完成了献祭。
教堂由此变得空荡了。
或许是恶魔需要新的供奉,所以才会有他们的到来。
西岸的公爵城堡是唯一连接小镇的地方。
但那个时候,西岸还是一片平和,并没有什么诅咒。
所以当他们这些外来客,经由西岸、单向进入东岸时,并没有实现诅咒病毒的传播。
基思简单教导他们如何填写日志,如何祈祷,如何制作圣水,然后就又把自己孤身封入那个沉默的世界,伺机……
南舟被十字架上的镀银薄层刺得眯起眼睛的同时,脑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逻辑推进到这里,的确是无懈可击的。
但是,基思不肯从事神学工作,把自己封闭起来,难道只有“无颜面对神明”这一个理由吗?
仅仅是因为愧疚……而已吗?
南舟垂下的眼睫,在他的面容上投射下了长短不一的阴影。
思考间,南舟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因为是熟悉的脚步,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用眼睛去确认。
而后,拉动枪栓的声音,清脆地从南舟的神经上碾过,瞬时调动了他体内的每一块肌肉。
“把手举起来。”
是班杭的声音。
……紧张到连声带都跟着绷紧的声音,
南舟听话地举起手,回过头来,正对上了一个指住他额头的、漆黑的枪口。
班杭下巴位置有一道鲜血淋漓的割伤,白骨森森地从血肉间翻出。
再低几寸,他的气管恐怕也会像这样翻出来了。
南舟冷静询问:“你还好吗?”
班杭脸色铁青,可握枪的手异常稳当。
因为下巴上的割裂伤过于严重,班杭张嘴有些困难,所以他讲话的腔调和以往也有了明显的差别。
他把每一个字都活生生地咬出了血气:“不许动。我们之间的距离足够我拿枪崩掉你。你就算用了南哥的身体,我也有把握在你靠近我的时候杀了你。……不信,你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