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154)
直到他快死的时候,妙烟怀抱琵琶赶来,弹了首《霸王卸甲》。
他明白的太晚了。
宋潜机埋头又吃了一口蟹膏。
今天大喜的日子,妙烟能有什么目的?
……
妙烟立在大殿正中,目光扫过众宾客。
如愿看到人们惊艳、痴迷、渴求的表情。
她喜欢站在万人中央、受人尊敬,却不喜欢拥挤。
此时的距离就恰到好处,场合气氛也正好。
虽是陈红烛的订婚宴,过后人们再提起,未必还记得陈红烛装扮,只会记得妙烟弹过一首曲子。
如果换作从前,她定会十分满意。
但今天不一样。她更忐忑,更激动,像很多年前初学音律,对丝弦陌生而充满好奇的小姑娘。
她想为一件困扰已久、渐成心障的谜语求一个答案。
与内心坚固如山的囚牢相比,何青青带给她的压力,轻如微尘。
“仙子,这满堂宾客,你心里最希望是谁?”侍女为妙烟梳妆时,忍不住问。
她摇头不答。
此刻妙烟立在殿中,目不斜视下巴微抬,余光却能看到大殿两侧宾客。
每个人都在看她。
唯独宋潜机在埋头吃蟹膏。
“我只希望不是他。”
妙烟轻轻点头,示意东道主可以开始了。
虚云抬手,忽然扬起拂尘,万千银丝划过半空。
乾坤殿的琉璃瓦闪过一阵波纹,迅速“褪色”。
虚云拂尘落下,华微宗其余五位峰主一齐起身,召出本命法器。
殿内众人惊异抬头望,隔着透明的屋顶,能清晰望见碧蓝色长空上流云的纹路、飞鸟的轨迹。
云海奔涌如海啸,形成飞速转动的旋涡,欢腾的五色鲤沉入云层深处。
五道蕴光从殿中飞出,冲过透明的琉璃瓦,在云海上凝成五片花瓣虚影,聚合成一朵。
奔腾的云海托起花影,花影迅速扩大,覆盖整座华微山,像一只擎天巨伞。
刹那间,天地间灵气异变,足令修士心神震颤。
“华微宗的云海大阵动了!”
殿内惊呼阵阵,千渠众弟子同样震惊。
“好气派的大阵。”纪辰喃喃道。
华微宗众人顿觉扬眉吐气。
这场面原本安排在登闻大会出风头,谁想到大会三圣齐聚,东道主反而小心翼翼,不敢班门弄斧。
宋潜机上辈子见过,而且见到的是改良版。
他一时间忍不住笑。
这糊弄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还行,真打起架,威压再强的光影都不顶事,都是迷惑对手的虚招子。
他知道华微宗大阵真正的杀机,藏在看似祥和无害的逝水桥上。
蔺飞鸢对纪辰、孟河泽、宋潜机传音:“看仔细了,这就是大宗门护山阵法的力量。当虚云开阵,五位峰主合力注入灵气,华微山内所有无生命的死物,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由他们绝对掌控。所谓大宗门千年的底蕴、积累,不是你拿头硬刚就能撞破,下次小心点,别去人家家里送菜!”
孟河泽知道他在说自己,竟然没有反驳,点头道:
“那夜若不是有陈大小姐舍身帮忙,恐怕我们就困在宗内了。”
纪辰踌躇满志:“早晚有一天,我也能让千渠有这么厉害的阵法!”
“不对。”宋潜机摇头道,“草木不是死物。”
蔺飞鸢被他这种关注点噎到,敷衍两句:“好吧好吧,你宋院草木比人还像人,都听你的话。”
“不对。”宋潜机依然坚持,“任何地方的草木都不是死物。就算华微山也一样。”
蔺飞鸢噗嗤一笑,懒得再惯他:
“它们若有灵,你让它开花,看它听不听你的。”
宋潜机不再言语。
他想起断山崖畔老松。
那颗与山同寿,经历千年风雨不死的老树,不知道有没有答应自己的心意。
阵法催动至极点时,忽听“铮、铮、铮”三声锐利声响。
好似刀剑争鸣,令人心惊。
修士收了惊呼,大殿一时寂静。
原是妙烟仙子按弦。
琵琶三声强音后,随即声音如瀑,从美人的指尖流泻而出,拨人心弦。
宋潜机深吸一口气,微笑变无奈苦笑。
改编版《风雪入阵曲》。
又来啊。
不好吧。
…………
卫湛阳循着陈红烛的目光望向窗外,心中微微一动。
华微宗为了今日支撑门面,一定耗费许多灵石,下了很大功夫。
所以他只能成功。
不成功便成仁。
他深吸一口气:“红烛,我方才说的事情,还请你仔细考虑。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是吗?”
不知为何,陈红烛的神色有些恍惚,她好像心不在焉,有其他重要的事在思考。
侍女已经退下。
空旷的后殿内点着清淡熏香,只剩他们两人相对。
说出的每句话都有阵阵回音。
“是啊。我是为你好!”卫湛阳情真意切,“我知道你心里有他,我最不愿意夺人之美。更重要的是……”
他刻意顿了顿,吸引陈红烛注意,“我知道令尊打算如何杀他。”
第117章 我花开后
陈红烛眉头微蹙, 终于正眼看向对方:“何时?”
“妙烟仙子弹响琵琶时,杀局就开始了。”
陈红烛摇头:“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他绝不会在我的订婚大典上亲自动手。”
她刚才听侍女说, 宋潜机坐在子夜文殊和骊英中间。
就算那个“名字禁忌”的人不再露面,还有棋鬼的紫云观、书圣的青崖书院。这两座靠山还没放弃宋潜机。
大喜日子当堂见血,不吉利损气运,更容易误伤宾客, 引起争端。
“虚云真人当然不会。”卫湛阳道, “琵琶声配合云海大阵威力增加十倍,是乱人心神的引子。妙烟仙子的天音术, 可以悄无声息扰乱一人或数人,不会惊动其他宾客。待宴会结束,宋潜机放松警惕,轻松愉快地走出山门, 半路陡然面对刀光剑影, 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想拿起剑, 他怎么办?”
陈红烛微微一颤:“他怎么办……”
她涂着艳红的口脂, 身着盛装。稍一动作, 满冠金缕,腰间环佩清脆作响。
卫湛阳低声道:“你听,妙烟仙子这次祭出了‘凤凰台’。”
琵琶呜咽,隐约从正殿传来, 声声催人,似裂帛碎玉、金戈铁马。
“果然是凤凰台。”陈红烛身形颤抖得更厉害,像一只风中枯蝶。
卫湛阳不由微笑, 却听盛装少女叹道:“那也是他的事, 是他该打的仗。”
“你不救他?!”卫湛阳震惊之下, 急道,“我知道你一定想救他,你莫灰心,只管去,我会留在这里,帮你拖延时间,足够你们逃去千渠……”
虽是晴天,然大殿幽深阴寒,总有晴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仍点着灯。
琵琶声中,飞凤灯燃烧,火苗蹿高。
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他以为陈红烛会感恩戴德、欣喜若狂、疾奔而出。
但陈红烛只静静望着他,瞳孔中两点焰火飘摇: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还请解惑。”
“请说。”卫湛阳深呼吸。
这种身份高贵、被父辈宠坏的草包大小姐,他见过太多了。
原本不以为意,此时却有些心慌。
“你认为我与他有私情,为什么?”
卫湛阳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迟疑道:“若不是为他,你何必助孟河泽脱困,放走外门弟子;若不是为他,你为何昨夜去见他……”
陈红烛:“如果我说,不是为他,是为人间不平事。你们信不信?”
她不问你信不信,而问“你们”。
“何来不平?”卫湛阳仔细想了想,忽然摇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