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鸟偷走当老婆这件事(109)
石青脸色,一下子比她刚从废墟下救出来时,还要惨白。
女子眼神焦点涣散颤动着,半灰半白的黄昏天幕上,形状奇怪,整齐犹如一块块田垄的火烧云,倒映在她虚无的眼眸中。
这或许真的是个梦。
躺在碎石间的石青嘴唇微微开阖,气若游丝地呢喃。
“说好,说好,日子就要变好了的……
“呢?”
***
天星城。
顾泉低声唤道:“娘,娘。”
王慧拉紧风帽,低下头,不再注目空中形状犹如一排排田垄的火烧云,没说话,轻抚儿子的发顶。
脚底的大地时不时还会轻轻震动,但比起昨晚的地动山摇,已经好多了。
一身素缟的王慧,昨日带着儿子,投奔到了娘家。
因为拿着天星城巫庙主祭给的凭信,说以后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去找他,王家还是接受了她这个寡妇,让她住了下来。
楚州人还没弄明白,家里参军的汉子还好好在前线打仗,怎么突然就说已经死了几年。天星城里则风言风语传遍,王慧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绣花,填补家用。
不过,便是再好的绣娘,也不可能一两日就出成品。昨夜,她借明朗月光,没点油灯在院子里描样子,忽然就地动了。
幸亏睡得晚,王慧抱起儿子就冲出去,两人都没受什么伤。
但王家其他人不是,连族长都埋在了废墟下。
整个白日混乱无比,谁也顾不上田里奇迹般长出的庄稼,或者念叨什么“磷丹”了。救人,收敛尸体,哭丧,整个村子笼罩在愁云惨淡下。
王慧在见到有人对她眼神不善时,就拉着顾泉,避开村里人视线,离开了。
她一个寡妇,本就容易受欺负。这个时候只要谁谁说一句,是她将霉运带给村子,她和小泉都要命丧在此。
本不想那么早动用人情,但现在,还是去天星城巫庙看看吧。
一大一小手拉手,背着全部家当,走在路上。
黄昏时,王慧驻步片刻,遥望晚霞。
看起来地动还未结束,她猜测着,对儿子摇摇头,表示不累,就要继续向前。
便在此刻,王慧感到面上一凉。
“下雨了?”
不,那触感,远比雨水冰冷。
妇人再度抬头,旋即眼睛瞪大。
血红夕阳尚未沉入地下,空中竟然飘起雪花。
寒风吹过,呼吸间,时节就从秋日到了深冬。王慧抱紧儿子,顾泉则立刻放下背上包裹,打算翻出棉袄。
很快,母子二人披上打满补丁的旧棉袄,而顾途那件新一点的棉袄,王慧披在顾泉身上,又叫顾泉披回王慧身上。
“早知这样,我这两天就该拆了你爹这件棉袄,把里面的新棉花补进你那件里。”
王慧说,刻意忘记自己想留着这件棉袄作纪念的事,奇怪道,“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冷了?”
分明还是十月上旬啊。
她打起一把伞,母子二人相互扶持着,摇摇晃晃向天星城走去。
王慧和顾泉都加快了脚步,天气降温这般厉害,今晚要是赶不到城中,一定会冻死在荒野里。
很快,暝色轻柔降下,狂风则强硬吹拂。母子二人走上沿江的堤防。
湘江是楚州人铭刻在新的景色,况且堤防上还有前日的桃花将落未落。
到了这里,仿佛东皇太一保佑,刀似的冷风都软和了些许,温度也有一点回升。
王慧想起那日见过的璨璨神鸟,不禁连在心中诵念东皇太一。
“娘,”顾泉突然道,“水位是不是,上涨了一点?”
“是涨潮时辰了吧。”王慧低声道。
话虽如此,长在湘江边的一大一小却知晓,初七这日,涨潮时辰应该要再晚上许多。
他两人都没有走动,在堤防上矗立半晌,眼睁睁看到一棵桃花树,从腰部半淹,到粉色花瓣全部没入水下。
***
夜色完全降临,不见一点余晖了。
李朝霜扶着车辕抬头,不去看自己吐出的一滩胃液。
他一日未曾进食,吃什么吐什么,又昏迷了数个时辰,刚刚才醒来。
头痛欲裂,过于快速的心跳宛若一面小鼓敲在他耳边,大口呼吸却觉得身体憋闷仿佛在水中,手脚发麻就别提了,昏迷过去前,他就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四肢在哪。
但他还活着,脑子也没坏掉,即便是李朝霜本人,也对此感到格外惊讶。
毕竟,与海面相比较,这个地方至少要高出海面一千二百丈,也就是八里。
只能看到皑皑白雪和裸露的黑色岩石,而身为东海人的他不曾见过的鹅毛大雪,比冰雹更沉甸甸地砸下。
李朝霜呼出团团白气,抬头仰望。
低语声消失在风雪中。
“这就是……”
天柱,不周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天,抵达山脚
第96章 陆日(一)
夜过三更。
辽州,淄山,稷下学宫。
曾经只能算个小山丘的淄山,已成直插霄汉的庞然火山。
融金般的岩浆,沿着拗口缓缓向下流动,赤红的火光如活物一般摇曳着,照映半边阴霾的天空。
“撑不住。”
阿晕自言自语说。
大地龟裂,各处裂缝上,赤红的流体像是间歇喷泉一样涌出,此地完全不见白日里还能看到的城郭,若废墟没有叫岩浆覆盖,那就已让海水淹没。
是的,辽州东边正是北海,海水已经侵入到这里,岩浆与冷水交汇的边缘烟雾缭绕,蒸腾而起的水蒸气和幽魂般飘荡的硫磺黑气,交织,将稷下学宫山门下,化为一片死地。
仅仅是一天,海面就上升了这么多。
野风中,灰白的肮脏雪花飘落,浇不灭遍布大地的火焰。
北大封的失控,同时影响到了遥远的东大封,西大封。
金发赤瞳的少年冯虚御风,立于半空。
他长发和衣角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拍打的五彩双翼送出柔和春风,落雪经过他,就化为了纷沓落英,飘落在地,在岩浆中烧为灰烬,或者在重重叠叠有若群山的高浪中不知去向。
“你这边,人好像撤得差不多了。”
一道雷光闪过,化作银发飞扬的云中君。
“还没撤走的人,肯定活不下去。”阿晕冷静道,“事到如今,我也救不了。”
云中君没说话。
海面上升,受灾的不可能只有辽州。便是他不久前离开三岛十洲时,路上还看到东海渔民推着船,跋涉在曾经的陆地上,跋涉在现在的海水中,艰难前行。
这不容易,东大封的动荡,在沿岸掀起潮汐般的巨浪。再大的船在这样的巨浪下都只是一叶扁舟,更何况渔民们在浅滩上行进,用的都是只能坐六七个人的小船,甚至木排。
云中君有救起他看到的几个落水百姓。
云中君只能救起他看到的那几个落水百姓。
他叹气,又打量四周,问:“稷下学宫的人呢?”
“他们待在这里也没几个人能用,我让他们协助百姓们撤退了。”阿晕道。
年轻鹓雏白日在仅存的稷下学宫人手里一番观察,发现卓远成为学宫大师兄,竟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虽然他那个权倾朝野大奸臣,好像有很大一部分是吹出来的假象,但论办事能力,那个男人在稷下学宫年轻一辈,已算一等一。
倒不是说文士里,除了卓迢渺就无人了。但之前的严重内斗,让稷下学宫里有才学的老一辈,纷纷回归家乡,或者随便找了个地方归野。
这批人里人,得志的就如各州挑选新龙扶持军阀的书院当家人,不得志的,而今比较有名的代表,墨派卢双。
这么大,又这么快的变动,他们操持自己地方上的事都来不及,哪里抽得出人手回稷下学宫。
“三岛十洲亦有不少人崩溃,即便是李氏的旁系……”云中君感慨,“有用还是无用,只有到这种时候才会水落石出。对了。”
银发男人从袖中掏出一幅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