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仙友遍天下(202)
林信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衍翁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诶,老夫帮你分析一下啊。”
林信点头:“嗯。”
“你历过千世情劫,是因为你调戏了别的仙君,天君惩罚你。”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那是我酒后失行,我已经知道错了。”
“哦。”衍翁想了想,“怀虚的情劫,是飞升之前的必要阶段,只有勘破情劫,才能飞升。”
“是。”
“你师父玉枢,和你大师兄司悬的情劫,也是这样。”
“是。”林信道,“师父已经勘破了,但是师兄……我还不清楚。”
“他去哪儿了?”
“他回了昆仑山。后来霜林在天君面前告我的状,他回来了一次,很快又走了,应该是又回昆仑山了。”
“这也是为了飞升成神。”
“没错。”
“这种情劫,就算勘不破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不能飞升,做仙君还是可以的。”衍翁认真分析给他听,“倘若你的情劫是这种情劫,那便不用管了,你不成神就是了。”
“我觉得应该不是。”林信撑着头,“顾渊的画上写着,‘情劫之中,以他为重’,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那这种情劫就是天劫,阴差阳错跨进去的。你结合一下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想想如果跨过了情劫,会有什么事情?”
林信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之前有什么事情了。”
“你这傻子。”衍翁恨铁不成钢道,“咱们来分析一下,情劫之后,一定要有一个结果,天道才会让你历劫,什么结果?”
“啊?”
“什么结果?我问你什么结果?”
林信也有些急了,索性道:“我觉得天道是想让我死。”
他二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衍翁道:“你别胡思乱想,暂时想不明白就不要再想了,反正还有的是时间,你尽力保全自己,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老夫都能把你救回来。”
林信轻声道:“我刚刚有点急躁,说了错话,希望天道不要放在心上。”
“应该不会,你还小,它不会和你计较的。”
林信抱着西瓜,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吃完了西瓜,林信拄着竹杖,站起身来。
“出去走走吧?吃得有些撑了。”
“好。”
衍翁也站起来,两个人沿着密林深处走了一段路。
密林深处从外面看只是小小的一片林子,里边却广阔非常。
被天火烧过之后,里面的景致处处都是一样的,荒漠枯树。
衍翁有时也在密林深处瞎走,走到哪里便是哪里,走累了就靠着树歇一会儿。
林信放下竹杖,坐在地上:“有点累了,不走了。”
衍翁站在他面前,抱着手,道:“你真的明白天道了吗?”
林信摇头:“我可能还不明白。”
“天道应当是这样的。”
衍翁信口道来。
许多人并不会同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与自己的救命恩人成婚。孔疏于栖梧有救命之恩,但他二人最终还是退了婚。
一心浪迹天涯的游子,也会被俗事公务绊住脚步。扶归原想着将魔界交还给义子扶珩,就去琢磨魔气飞升的法子;胡离早早地就将妖王的位置交给了胡容,最后却还是兜转回到了案前。
千万痴情,心意不通,却往往得不到结果。胡容闭关,司悬远遁,他们埋藏在心底的心意,永远都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林信不懂,李玉树更不会懂。
而有的时候,两心相知,许多年后,也会因为别的事情而变心,最后拼得玉碎覆水,双双跌下斩仙台。
后人能够报仇,自然是最好的,不能计较,也是没办法才放下的。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也不是所有的孩子生来就如林蓁一般,聪慧机敏,勤奋刻苦。偶尔犯错,也应当给他们改正的机会,犯了大错,便狠狠地打一顿,再给改正的机会。
乱世之中,挺身而出,一肩担负苍生黎民的,也可以不是生来尊贵的皇子,可以是寻常商户家的孩子,是有些怯懦的孩子,甚至是眼盲无光的小瞎子。
再淡漠冷清的帝君,总有一日,也会从云端跌落,栽进哪个可爱得要命的小星官的眼里。
为他剜鳞,为他入魔,为他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最后的劫数,天道也不一定会为了什么纯洁美好的爱情、此生非你的至死不渝而让路。
江月郎的话本子里,一切一切都为了书中二人让路。
然天道终究不是话本里的天道。须得披荆斩棘,于困境当中,开出一条生路。
林信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仍旧有些不明白。
能得始终,便是侥幸;不得圆满,才是寻常。
从前至今,他与世人见过太多的寻常了。
第174章
恐怕再生变故,越国宫中加紧修建仙君祠。
天君降旨,让林信与重渊帝君共事,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有些帝君尚存的意思。
林信不明白,也没有多想。
不再给帝君铸新的神像,林蓁只让人将从前吴国皇宫里的帝君神像运回越都琅琊。
承朝宫起过火,帝君神像被烧得乌黑,擦拭干净之后,再重新修整了一遍。
至初冬时,仙君祠的正殿修葺完毕。
仙君祠正殿由林蓁题了字,恩煦殿,很普通的名字,沉稳规矩。
不过林蓁阿爷那一辈的老人家,都还是习惯把那儿叫做仙君祠。
再接下来天气严寒,不久就是年节,工匠们都领了工钱回家去。
所以林蓁想着,先用正殿办一场祭祀,先把林信稳稳地放到护佑神的位置上。
时间定在冬至日,朝中宫中都在筹办这件事情。
林信也待在宫中,等着享祭。
仙君祠建好之后,他就住在祠里,和顾渊一起。
冬至前一日,林信出去了一趟。
过节与祭祀仙君在同一日,城中人都在预备这件事。
林信与小雀儿坐在茶楼上,听见隔壁桌的人在闲聊。
“不知道君上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要祭祀从前吴国的神仙。”
“大约是看林仙君单着太久,给仙君找个老婆。”
才听到这边,林信放在手边的竹杖被人拿到一边,有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
小雀儿道:“仙君,你真正的老婆来了。”
林信把点心碟子往顾渊面前推了推,对他道:“你别在意啊,他们胡说的,我同帝君只是共事。”
顾渊没有说话,拿起一块糕点放到他手里。
隔壁桌的人仍在说话。
“不要说得那么奇怪,这个呀,叫做和亲。”
“可是吴国的神仙……是个男的。”
“神本无相你不知道?神仙和咱们当然不一样,当然是都可以的。”
“那吴国神仙长得漂亮吗?”
“神像运回来的时候,乌漆墨黑的,看不清楚。”
“唉,神仙也真是可怜,连相看都没有,就要被包办。”
“那仙君的像呢?谁见过仙君的像?”
“我见过枕水村里的那个泥像,说真的,仙君的模样有些可怜。”
林信有些苦恼地挠挠头,他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这么想。
民间百姓十分丰富的想象力。
正说着话,唱曲儿的小姑娘提着裙子,从楼梯下走上来。
林信这才知道,这些天,乐坊里的乐师,已经为他和重渊帝君谱了第三版的《冕旒锁》。
头一版的《冕旒锁》,讲的是林信和他的八个郎君,胡诌胡写的。
后来不知道谁又写了一本,比前边那本好一些,起码只有一个郎君,林信不会累死。
近来他与重渊帝君共事,民间便把这件事情,看做是定下来的婚事一般,又写了一份新的。
分做吴越相争、重渊入越、琴瑟和鸣三段,林仙君与重渊帝君从一开始各为各国的针锋相对,到后来打着打着就滚到榻上。
这曲儿一夜之间风靡越国,传唱很广。
知道结局之后,倒回去重听,连他二人之前说的狠话,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林信尴尬得很,不敢让顾渊听见,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小雀儿,付钱。”
小雀儿应了一声,颇好笑地看着他二人。
林信拉着顾渊就走,顾渊拿起他的竹杖,牵着他下楼去了。
原本顾渊说给他治眼睛,到了今日也没有治好,所幸明日便是祭祀之日,大约林信明日就能恢复仙身了。
到了大街上,再听不见茶楼里的说话声与唱曲声,林信才松了口气。
他试着拉拉顾渊的手,问:“你生气啦?”
顾渊没有说话。他其实想听曲儿。
没有听见他说话,林信便道:“你要是实在生气的话,我去跟天君说一声,我不与帝君共事了?”
“不用。”
“认真想想,要是你有一个共事的魔君,你们那儿的人都给你们写话本,我也不太高兴。”林信晃了晃他的手,“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我去跟天君说吧,好不好?”
顾渊定定道:“不用。”
倘若是别人,顾渊自然也生气。
可是重渊帝君不是别人。
顾渊不放心,再嘱咐了一遍:“不要去说,你和我……他共事,本尊不介意,本尊很高兴。”
林信觉着奇怪,却也没有再提。
这时小雀儿从茶楼里出来,站到林信身边:“可以走啦。”
*
明日便是祭祀,林信也没有在外面多待,在摊子上吃了碗汤圆,在天黑之前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