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问青山(81)
单三元应付司言之时受了内伤,此时想要悄悄逃离这火场,却被江月辉逮了个正着。他一抬头便看到有人落在自己面前,下意识挥剑朝江月辉砍过去,江月辉脚下动作极快,疾退几步绕到他背后,嗤笑一声,照着他背心就扎了一针。
“你一个中原人,为什么要死心塌地的给天云教卖命?我要是你,就要借着这个机会卖我们一个人情,既逃离了天云教,以后回了中原起码也还可以保住小命。”江月辉一针扎下去,手心还贴着单三元的后背,他笑了笑又说:“不然你想想,现在连我爹的师父都打不过我哥——”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谁说的我打不过!”司言路过两人身后时顺口朝江月辉喊了一句。
江月辉轻咳两声,拍了拍面前背对他站着动弹不得的单三元,继续说道:“你看,你连几根针都不敢反抗,万一你今晚死了就算了,这要是让我先找到了破阵之法,你回了中原的死法可就不一样了。”
单三元当然是不敢反抗,江月辉的银针扎的是他的死门,将他拿捏得死死的,他左右看了一眼,周围天云教的高手死的死伤的伤,无人能助他解围,他于是偏过头迟疑着问江月辉:“我若是说了如何破阵,从此我们之间就两清?”
“你还能跟我谈条件?”江月辉仿佛听了个话本里都不敢写的笑话,在他的后颈拍了拍,语气轻松地说:“行啊,我说话算话,而且我哥嫂特别宠我,我让他们放过你的话,他们肯定不会杀了你。”
单三元还是不放心,又提了个条件:“我可以信你,那你先将我后背的银针拔出来。”
江月辉又不耐烦地将银针从他后背抽出,顺手向后打在悄悄靠近的那人眉心,拍了拍手道:“好了,说吧。”而后他又抬手点了单三元的穴,将他定在原地,补了一句:“但我不能信你,你先说,若是没骗我,我破了阵马上来放你。”
“......看见那些冒着火的通道了吗?每个通道外的石壁上有一处机关,上下两层,一共有七七四十九个通道,不过,”单三元余光扫了一眼那火势,忽而冷笑道:“不过等你关了七七四十九个机关,恐怕这里所有人都烧成灰了。”
江月辉双手交叉活动活动手腕,瞥一眼单三元,平静道:“这你管不着。”他并不完全相信单三元的话,转身准备掠回艾孜帕尔那儿再诈一诈他,把单三元晾在了原地。
源源不断地还有烧着的木头从那些通道中被送出来,他仔细闪避着丝毫不敢懈怠,朝着主祭台飞快掠去。远远地他便看见火舌已经快要攀上艾孜帕尔的裤腿,而艾孜帕尔惊得只能徒劳地往下吹气,就像多吹两口那火就能灭了。
江月辉抬手指着那把脸都吹得通红的壮汉,高声问他:“你想好了吗?若是想好了便说,不然你可就要成你们伊拉努尔的祭品了。”
艾孜帕尔看看江月辉又看看烧着的自己的双腿,求生欲望战胜了他的信仰,连连点头喊道:“我说!我说!”
“行,想通了就好,我这就来——放了你......”江月辉拍拍手朝前迈了一步,而后一声巨响,他面前忽然腾起一阵风烟,有什么东西垮了下来。他喃喃着说完了后半句话,待风烟散去后,只看到艾孜帕尔已被燃烧着的巨大木头压在了下面,手指抽|动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江月辉抬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他哥眼神冰冷地也望着他。
司言说得没错,唐昀并不是第一次将踏月逐云和皓月掌突破极限,早在一年前他便到达了这样的境界。可这样的武学极限是有代价的——白秋令来不及追问的那个致命的危害,便是这样做将会极大的消耗唐昀的体力,体力流失过快,他便无法再控制这爆发的内力,极容易走火入魔。
唐昀仍是停在半空中,刚才一掌麦吉克已然不能再接,拉了燃烧的飞木来挡,被打碎的木头落下去直接将艾孜帕尔砸死了。
“我说了今日不是我做选择。”
麦吉克内息不稳,甚至不能支撑他运气调整呼吸,
猛地吸入了几口黑烟,呛得他捂住心口咳嗽几声,喘息道:“我若是死了,你们也都活不成,而且你这样内力全开,还能维持多久?咳、咳咳......”
唐昀颔首笑了笑,周身那锐不可当的杀意都汇聚在了手心,缓缓道:“到现在你还没看明白?”他看着江月辉在火海中奔走,像是在在找个什么东西,自由地来回丝毫没有仓皇失措的样子。白秋令也并无应付不来,落云袖将伊拉勒捆着,司言甚至坐到了一旁去休息,“若是要走,早便走了。你这祭祀火阵困住了许多人,但这‘许多人’与我又有何干?”
今晚之前——甚至半个时辰前麦吉克也没想到,唐昀独一无二的踏月逐云竟然已经突破了十层关口,甚至皓月掌也是,他原计划待这几人疲于应付祭祀火阵,便能将他们控制住,但没想到那火场中窜来窜去的江月辉也不容小觑,给他添了这样不少的麻烦。
又有天云教教众手持火把从通道涌了进来,白秋令好不容易从司言口中问出答案,顾不得其他,心急火燎地踏上摇摇欲坠的最后一根立柱,趁麦吉克思索接下来的对策的空隙,落云袖鬼魅一般缠上了他的腰,而后一脚点上清羽剑柄将那染血的利剑推了出去,劈开飞溅的火星一剑从麦吉克的肩上划过。
麦吉克肩头剧痛,他五指一松,那权杖便从手中滑落,落入了脚下一片火海之中。
“唐昀!”白秋令的声音穿过弥漫的烟雾传到唐昀耳边,听到他心急如焚的呼喊,唐昀轻笑一声握紧了手中折扇,感觉不断流失的体力稍微回来了一些。他见麦吉克被白色绸布困住,脚下一动,瞬息之间掠到了麦吉克的面前,像刚才一样抬手掐住了麦吉克的脖颈。
距离的变化也让白秋令看清了他的身影,他偏头和白秋令视线相接,对他温柔地笑了笑,应他:“秋秋别担心,我没事。”
白秋令见他脸色不怎么好,急道:“阿月已经找出破阵之法,很快这火阵就要停了,你还撑得住吗!”
“这怎么可能......”麦吉克一怔,难以置信地向下望去,然而就在他晃神的瞬间,唐昀拖拽着他从十几尺的半空迅速坠下,狠狠地将他摔在了地上。落地的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肝胆俱碎的声音,一口鲜血从他来不及合上的双唇喷薄而出,而后又落在他眼中。
他躺在地上,接连有温热腥甜的血从喉咙间冒出来,天上的伊拉努尔也慢慢变成了血红色。
第七十一章 “杀戮”
江月辉把坐在一旁休息的司言拽了起来,拉着他一步步往主祭台挪,一边走一边语气急迫地说道:“方才单三元说了有七七四十九道机关,这里只有前辈你会万剑归宗,若是再不动手,我哥就要累死了!”
司言心说自己一把老骨头忙了一晚上,这会儿才真是累,他一把将手从江月辉手中抽出来,冷哼一声:“我看你们几个不是能耐得很么。”
“前辈,左右要么是你的爱徒,要么是你爱徒的儿子,你就随便往那儿放一个万剑归宗,真不亏。”
“让开。”
江月辉退开站到一边,司言屏息凝神,双掌相对将内力汇聚在掌心,倏而身后的万宗剑便飞向了被火光映红的半空。
白秋令站在唐昀身后,听见万宗剑尖锐的剑鸣,猛地抬头望向上空。他朝前一步,抬手拉住唐昀的手腕,而后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劝道:“万剑归宗,不时便会有千万道剑气,我们不能站在这里。”
唐昀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麦吉克。
“他就要死了,我们走吧,唐昀。”白秋令再往前一步,几乎是贴在了唐昀后背,他反手将清羽入鞘,就着持剑的手从身后抱住了唐昀。
唐昀却忽然说:“秋秋,十七年前我父母死在这里的时候,天云教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这我知道,可眼下祭祀火阵只有一种破解之法,若是不以万剑归宗同时关了那七七四十九道机关,我们便都要葬身此处。”
听了白秋令的话,唐昀回身看了一眼正在运功的司言。
他随即也抬掌运气,内力再次汇聚在手心,而后瞧也不瞧一眼便翻掌向下重重一击。这一掌正中麦吉克心口,一瞬间将他打得心脉俱断。
他五指收紧抽搐了片刻,而后竟是咯咯地笑了出来。
他看着天上血红的月亮,缓缓地、最后一次地说出了“伊拉努尔”四个字,便彻底断了气。
祭祀台正中,司言的万剑归宗蓄势待发,他眼见麦吉克躺着一动不动终于没了动静,眉心紧皱正要开口催促唐昀和白秋令离开祭祀台,却见一把折扇突然从唐昀手中飞出,而后又见他一手揽着白秋令的腰,足尖点地腾空而起,将人抱着追赶那折扇而去。
他起先并不能看懂唐昀想做什么,直到那折扇所到之处天云教的人都惨叫着应声倒下,他才明白这人是不打算留一个活口,要将天云教所有的“火种”都熄灭在此处。
十七年前他痛失双亲的仇恨,在这一刻却是比这祭祀火阵中的火烧得还要烈。
白秋令亲眼看着唐昀手中一把折扇由雪色被染成暗红,搭在他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看他竟然眼角湿润,不由自主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而后双手都环在了他腰上,安慰似地靠在他肩膀,鼻尖在他脖颈蹭了蹭。
最后一个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祭祀场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甚至盖过了木柴燃烧的气味。两人落在江月辉身边,那把染血的折扇也跟着飞了回来,唐昀抬手接住之前便先以内力相击,将其化为齑粉,随风散落到了地上。
祭祀阵中万剑归宗,顷刻间司言手中的万宗剑便化为千万道锋利的剑气横扫四方。
江月辉看着那道道剑气都泛着寒光,猛地想起什么,开口说话前先着急忙慌地在白秋令肩上拍了拍,指着还被他定在原地的单三元惊呼道:“快快快嫂子!快帮我把单三元拉过来!”
白秋令于是循着江月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那里还杵着一个人,但他不知江月辉为何这时候要把单三元“救”下来,一时不解便也没有动作。江月辉在一旁心急如焚,急急向他解释道:“我方
才应了他,若是他说了如何破阵,我便让你们不杀他!”
唐昀面无表情转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白秋令权衡之下决定成全他的信守承诺,一抬手臂落云出袖,白色的绸布将单三元的腰一卷,从几十尺外把人拉到了三人跟前。
单三元倒在地上,木棍一般僵硬地滚了两圈,滚得灰头土脸,只有一双眼睛和嘴巴能动。他一抬眼正好看到唐昀低头看他,瞬间被那眼中骇人的杀意所震慑,又往边上滚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