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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恩浩荡(6)

作者:白芥子 时间:2018-12-29 20:19 标签:生子 宫廷

  姜演这话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其余人却纷纷附和,三言两语地诉说着对昭阳帝下的这道圣旨的不满,贺怀翎沉声打断他们:“圣旨已下,都别再议论了,你们各自回去好生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
  “可是将军您……”
  “无碍,刑部也不错,去历练一番也无妨。”贺怀翎淡道。
  有人不服道:“您本该去京北大营做总兵,从前贺老将军就是京北大营出身……”
  贺怀翎打断他:“在哪任职陛下说了算,没有父传子的道理,何况京北大营早已易主,现任总兵并无过错,陛下断不会无故撤了他的职,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去给他副将比较好?”
  “当然不是!”从前京北大营的总兵是贺怀翎之父贺远之,贺远之战死沙场,他们总以为这总兵之位是贺怀翎的囊中之物,但显然,昭阳帝并不是这么想的。
  贺怀翎摇了摇头:“我们归京之前,朝廷就已经派了新的总兵去接手留在边关的兵马,那时你们就应该料到会有今日。”
  当初的五十万征远军到如今只剩下半数不到,得胜之后留下五万人镇守边关,其余地方上的征兵各自解甲归田,贺怀翎带着最后八万人归京,从踏上归途第一日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京中那些关于自己的传言愈演愈烈都在贺怀翎的意料之内,应该庆幸昭阳帝不是那卸磨杀驴是非不分的昏君,皇帝只是要收回他手中兵权而已,他亦并不贪恋权势。
  昔日他随父出征不过十六岁,于战场之上临危受命担起五十万征远军的重任,如今能够完成父亲托嘱,得胜凯旋,便并无遗憾。更何况,刚过弱冠的从二品侍郎,也不是人人都当得起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昭阳帝已足够慷慨。
  贺怀翎不愿再多说,只叮嘱众人:“这事以后都别再提了,回了京不是在边关,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你们都回去吧,以后……我府上也尽量少来。”
  贺怀翎正式赴任之前,昭阳帝将他召了进宫,许是昭阳帝也意识到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对着贺怀翎多有愧疚,与之掏心置腹地追忆了一番昔年与他父亲贺远之君臣相得的往事,说到动情处还红了眼眶掉了几滴眼泪。
  贺怀翎安静听着昭阳帝长吁短叹,偶尔附和他一句,并不多言,最后昭阳帝叹气道:“朕知道你心中一定有怨气,当年危急之时朕将你父亲推上战场却有去无回,是你一力担起征远军的重任,亲手手刃敌首,如今大军得胜归来,朕却将你调去做文臣,难免屈才,可朕也是逼不得已,你还年轻就立下这样的不世之功,朝廷上下不知多少人眼红盯着,朕将你调去刑部,也是想让你避避风头,韬光养晦,留待他日,你可知朕的用心?”
  贺怀翎垂首:“臣知道,陛下用心良苦,臣不敢怨。”
  昭阳帝满意点头:“你年岁也不小了,不如趁着现在早点成家立业,也可让你父亲含笑九泉,朕听闻你与承恩伯的女儿两情相悦且早有婚约,可是真的?若你真有意,朕可以亲自给你们指婚。”
  贺怀翎解释道:“陛下误会了,臣与赵小姐在此之间从不认识更无婚约,只是那日在长公主府上赵小姐送了个香囊与臣,臣受之有愧,便将之还了回去,赵家小姐秀外慧中、兰质蕙心,臣配不上她亦不想耽误了她。”
  昭阳帝不赞同道:“你是朕亲封的定远侯,怎么就配不上她了?还是你心中另有所属?”
  “并无,只是臣母亲早逝,父亲战死沙场,家中弟妹尚幼,臣刚刚回京,侯府初建,府中诸事都需要臣亲力亲为,分 身乏术,故暂无成亲打算。”
  “娶个媳妇帮你操持家事不是更好吗?”贺府的情况昭阳帝是知道的,贺远之为国捐躯后如今他家中只剩贺怀翎和一家子老弱妇孺,他原以为贺怀翎会想着早日开枝散叶。
  “臣只怕这时嫁与臣,需事事替臣劳心劳力,会委屈了对方。”
  贺怀翎这么说,昭阳帝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论贺怀翎这话有几分是真的,他不想娶那赵家女儿却是事实,昭阳帝本是想借着指婚将亏欠了的恩宠补给贺怀翎,但贺怀翎不愿,逼着他接受这门婚事若是日后二人成了怨侣,反倒不美了。
  “既如此,朕亦不会强人所难,这事便不再提了。”
  “臣谢陛下 体谅。”
  贺怀翎从御书房告退出来,刚走出门就碰上了正巧进来的祝云璟,贺怀翎恭敬地行了个礼,祝云璟看着他,弯了弯唇角:“父皇可是要给定远侯指婚了?孤是不是应该与定远侯道一声喜?”
  贺怀翎神色不变:“陛下 体谅臣之难处,指婚之事已经作罢。”
  “是吗?那看来赵家表妹注定要单相思了。”
  贺怀翎不再多说,拱了拱手,告辞离开,擦肩而过时,祝云璟带笑的声音荡进了他的耳朵里:“侯爷执意不肯接受指婚,难不成是为了给那许翰林守节?”
  贺怀翎顿住脚步,戒备地看向祝云璟,祝云璟再次莞尔,与他眨了眨眼睛,抬脚进了御书房里头去。


第08章 相谈甚欢
  贺怀翎第一天去刑部报道,是另一位刑部左侍郎率部衙上下官吏一起迎接的他,老尚书年岁已高,只挂了个虚职,已甚少出现在衙门里,刑部的大小事情都要靠两位侍郎做主,这些文官对着贺怀翎都很客气,贺怀翎与他们虽不热络,但也不曾故意找茬,一日相处下来,总算相安无事。
  时日一长,众人对贺怀翎的兴趣便淡了许多,该干嘛干嘛,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贺怀翎并不怎么管事,借口自己年轻尚轻,又初到刑部,诸事不通,衙中大小事宜全凭左侍郎做主,而他却每日花大把的时间翻阅研读那些陈年案卷。并没有人注意到,景州知府反诗案的卷宗也在其中,且贺怀翎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其上。
  这日晌午,祝云璟自御书房出来,回东宫的路上远远瞅见贺怀翎过来,轻眯了眯眼睛,问跟在身旁的王九:“定远侯怎么进宫来了?”
  王九想了想,回答道:“许是来给二殿下请安的吧。”
  诸皇子尚未成婚,全都居住在宫中,皇子寝宫就在东宫后面,外臣要进来问安,确实得经过东宫。祝云璟嘴角微撇,贺怀翎已行至跟前,停下脚步,态度恭敬地与他行礼问安。
  祝云璟高坐在步辇之上,斜睨了他一眼:“定远侯今日怎有空特地进宫来?”
  “回殿下话,臣进宫来是为给二殿下请安。”贺怀翎淡然回道。
  祝云璟嗤笑:“给二殿下请安不给孤请安吗?定远侯这是看不起孤这个皇太子?”
  “臣不敢。”
  “若不是今日恰巧碰上,定远侯只怕没想过踏进孤的东宫吧?”
  “臣是怕叨唠了殿下。”
  “孤不怕就行了,走吧,随孤去东宫,孤请定远侯喝茶。”
  一刻钟后,东宫的暖阁之内,祝云璟和贺怀翎于榻上相对而坐,宫人奉上茶点,祝云璟笑着抬手示意:“侯爷赏脸尝尝孤这东宫的茶点如何?”
  贺怀翎谢恩,动作优雅地捧起茶碗抿了一口,再夹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仔细咽下后再次用茶水漱了漱口,点了点头,回答一直笑看着自己的祝云璟:“东宫的茶与点心,自是最好的。”
  不但是茶点,这东宫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极好的,处处精致奢华,香炉里点着珍贵的龙涎香,整个皇宫里也只有皇帝、太后和太子能够使用,刚才进来时贺怀翎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看得出昭阳帝当真是宠极了祝云璟这位皇太子,好东西几乎都搬进了这东宫里。
  祝云璟轻笑:“侯爷不必这般拘谨客气,你与祝云珣,想必不会这样说话吧?”
  “二殿下与殿下不同,殿下是储君,礼数不可废。”
  祝云璟“啧”了一声:“说到底还是亲疏有别,不过若是孤那二弟也能如侯爷这般牢记这点,就好了。”
  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贺怀翎没有接,祝云璟弯了弯唇角,换了个话题:“孤听闻,侯爷生母是景州人士,侯爷少时据说也在景州外祖家住过不短的一段时日,侯爷对景州风土可有了解?诗书里都说景州江南风景好,可是真的?”
  贺怀翎抬眼看向面前眸中带笑,却笑得不怀好意的祝云璟,心生警惕,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祝云璟这是在试探自己与许士显的关系,那日在御书房外头,祝云璟问出那样的话,想必已经将他和许士显之间的交集打听清楚了。
  贺怀翎神色不变,回答他:“景州山美水美,春日里是风光最好的时候,再多的辞藻渲染、诗文咏叹都不为过。”
  “是嘛?”祝云璟一手撑着下巴,拖长了声音,“只怕是人更美吧?”
  贺怀翎与许士显之间的事情并不难查,去景州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许士显是孤儿,七八岁起就一直寄居在那已经掉了脑袋的景州知府杜庭仲家中,当时杜庭仲还只是景州下头一个县的县官,贺怀翎的外祖家便在那县城里,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府邸与县衙毗邻,仅一墙之隔。贺怀翎从八岁至十四岁整整六年的时间都住在景州外祖家中,便是那时认识的许士显。
  许士显十三四岁时就已经长成了远近闻名的俊美少年郎,后被景州当地的一个权贵恶少盯上,想要将之强纳为男妾,那恶少家势大,连杜庭仲这个县令都不放在眼里,最后是贺怀翎出面,才将许士显给保了下来,这事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二人那时便已立下了婚约。
  就是不知道那日许士显说的两情相悦琴瑟和鸣,是否指的就是贺怀翎。
  贺怀翎只装听不懂祝云璟这话中深意:“江南的姑娘与京城贵女确实不大一样,但各有各的美,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单看殿下更欣赏哪一类。”
  “你说孤?”祝云璟扬了扬眉,“孤的太子妃当然得品貌双全、风华绝世,一般人孤还真看不上。”
  至于许士显,若是从前他能乖乖从了自己,祝云璟不会吝啬于给他个名分,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祝云璟将许士显软禁在庄子上,已有三个多月,下头的人时不时地会来与祝云璟禀报许士显的近况,祝云璟并不急,他有的是耐心,先着急的那个人必定是许士显。
  “唯愿殿下如愿。”
  贺怀翎语气淡淡,祝云璟有些怀疑他又在讥讽自己,心中不快,便不再打哑谜:“侯爷似乎还没回答过当日孤在长公主府上时所问,不知道侯爷到底想找个怎样的侯夫人?或许,是如许翰林那般?”
  贺怀翎微蹙起眉:“斯人已去,还请殿下莫要再辱其名声,臣与许翰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并无私情。”
  好一个高山流水遇知音!这话祝云璟自然不信:“许翰林那般风采出众之人,与侯爷又有竹马之谊,侯爷当真能做到心如止水、不动私情?”
  贺怀翎沉下声,提醒祝云璟:“殿下,这是臣的私事。”
  “许翰林可是畏罪自戕的逆臣,侯爷与他有旧,不怕传到父皇耳朵里,牵连了侯爷?”
  “这五年,臣一直在边关。”
  四目对上,俱是带着隐藏其中的警惕戒备,片刻后,祝云璟哂然一笑,先退了一步:“也是,想必父皇也不会无故猜疑有功之臣。”
  短暂的僵持后,祝云璟转而说起了别的:“不提这些了,不若侯爷再与孤说说战场之事吧,就说说那日你是如何单枪匹马只身闯入敌军阵营,取那夷人汗王首级的。”
  贺怀翎淡然解释:“传闻总有夸大其实,当时那北夷汗王身中数箭,已是强弩之末,敌军兵心涣散、溃不成军,臣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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