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野悍夫郎[种田](99)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秋嫂子小儿同阿嬷出去耍,吃枇杷噎进嗓子,险些要了命去,说是那松哥儿给救回来的。”
“这啥时候的事儿?”
“哎呦你不知道啊?”妇人干脆放下衣裳,手臂压在膝头续着说,“就去年春夏吧,好些个人围着瞧,没一个敢上前头帮忙,还是松哥儿给娃儿倒掉着提起,拍了好久将个枇杷核拍了出来,说是迟一会儿就不成了。”
“那、那也不能怪旁的不帮,这要是没救回来,不得自己也沾上……”
一直没作声的方锦瞟了眼几人,凉声开了口:“所以人哩有这好的相公那是他行善积德,秋个河水多冷啊,要我我不下去,再给自己也掉里。”
话音落,再没人说句什么,只互相看看埋头洗衣裳。
时值二月,河谷的溪水才化冻,还冰得人指头生疼,这要是深秋……算了算了,要命的福报,得亏是松哥儿命硬。
*
溪头热闹,村东裴家却不甚知晓,只安稳过着自家的日子。
近来裴松的肚子越发显怀,连家门都少出了。
倒不是他躲懒偷闲,实在是春裳单薄,隆起的肚子遮不住,他走到哪儿,阿婆婶子们就问到哪儿——
“几个月啦?”
“啥时候生啊?”
“找好稳婆没有?”
他脸皮薄,干脆就待在家里不出门,好在有裴椿陪着,日子也不算无趣。
要说那黏人的汉子怎么没在身边,裴松挠了挠头,秦既白忙着呢,正带着追风漫山遍野找人参。
他底子虚,原以为胎坐稳了就会好些,谁晓得这些日子身子反倒更沉,时不时盗汗,有时手脚还会发麻。
陈郎中给开了汤药,只是草药见效慢,说若是能补些小参,身子能恢复得快些。
可这人参价贵,尾指大小的就得几十文,再大些、须子全些的,更是要卖到百文。
家里银钱都是盘算好的,打井盖房,春夏置办衣裳,再留一些生娃儿后用,哥儿都是没奶的,寻常人家吃些米糊,好一些的打点羊奶、牛奶,他也想给娃娃喝鲜奶。
这么算来算去,手里这些银子就不够使,他又抠搜起来。
秦既白心里虽不高兴他苛待自己,面上却从来不表,只顺着他心意来,可一旦得了闲,就背上筐子进山。
春天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随着一季山雨来,春笋茂盛,破土钻出后节节拔高,菌子、荠菜、马齿苋也随处可见,秦既白回回都装一筐子。
有时还能打只野兔,虽不及秋冬时节皮毛厚实,可也能卖些银钱,兔肉再煲个汤,给夫郎补身子。
裴松坐在日头下剥花生,裴椿怕他吃着口干,给泡了碗红枣水,日光铺洒下来,一片细碎的光。
今儿个汉子下田,追风便留在了家里,狗子已经很高,成日里被秦既白叮嘱着不许在家乱跑撞人,眼下见了裴松便乖巧地趴在他脚边,尾巴摇得欢实。
日头高升,眼见着快要露出房檐,裴松看去裴椿:“往里坐坐,日头晒伤了眼睛。”
小姑娘也没起身,反手拽着马扎,脚蹭着挪了挪地方。
她忙着给小侄儿、小侄女缝肚兜,阿哥生产正好是夏天,得多给宝宝做几件小衫,来回换洗着穿,又贴身又舒坦。
裴松剥好花生仁喂过去,小姑娘眼都没抬就张开了嘴,嚼着嘎嘣脆响。
裴椿指头捏着银针,蜂尾般细的一根小针,在棉布下轻轻穿过,担心绣的花样刮肚子,还细致做了双层。
裴松看看自己的粗指头,又看看那棉布上栩栩如生的小鸭,心说他可绣不好,抚了抚滚圆的肚子,还得是你小姑来。
正想着,外面起了动静,俩人扭头去瞧,就见秦既白扛着锄头回来。
正是春种忙时,裴榕不能总告假,裴家少人力,就近的乡邻就帮着一块儿干一干,左右住得近,到时自家忙不过来,喊人也方便。
裴松缓慢站起身,走过去迎人。
“哎你别动。”秦既白急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过来扶他。
“不至于。”裴松手心里攥着小把花生仁,捏起一颗喂进他嘴里,“灶上温着烩菜,婶子家晾的豌豆细粉,送了一把过来,就等你回了。”
秦既白皱了皱眉:“往后我回来迟了,你俩就先吃。”
“咱家就你一人使力气,还不等你一块儿吃饭,那成啥了。就今年累些,往后哥同你一道干。”裴松攥紧秦既白的手往院里走,又扭头喊裴椿,“椿儿吃饭了,晌后人该来了,堂屋最后一顿。”
二月中,春暖花开,终于要破土动工。
裴椿忙将银针别进线团里,跟着起身,视线晃了晃,阿哥肚子大起来,走路再不似往日那般利落,一晃又一晃的有些笨拙。
她说不清心头是啥滋味,只觉得又酸又胀,既心疼他辛苦,又替他高兴。
家里要添娃娃,他要做阿父了。
正想着,堂屋喊起一声:“椿儿,快洗手去。”
“啊来了。”
裴椿忙拾起步子,抬头的空当正瞧见后院儿那棵枣树,随着煦风沙沙轻响。
阿爹阿娘在世时亲手种下的,小小一棵如今也有房高了。
叶子黄了又绿,枝条枯了再抽新芽。
她也长大了。
第85章 打好地基
“咚”的一声震响, 铁锤贴着墙根狠砸下去,土块应声崩裂,碎渣簌簌落了满地。
砸墙请的是邻村老石匠, 听说早年在镇上给富户盖过气派宅院, 手上准头没得挑。
这回从破土到打地基的活计全交给他, 他又带了三个壮年汉子, 四人搭伙,稳稳把这差事包揽了下来。
裴家是土坯房子, 年头久远,早就不堪用。
前几日一场春雨, 雨丝算不上密, 也谈不上大,偏在院里积住了水,淌不出去, 竟汪成了几处小水洼。
后来虽用扫帚把水扫净了, 潮气却渗进了墙皮里。
黄土泥巴垒的排屋, 倒也显不出大差别, 只新旧颜色有异,深一块浅一块,斑斑驳驳的, 更显得破败。
又是几声锤响,土墙很快倒塌,扬起的尘土像雾似的漫在院里。
平山村已许久没有这样动工的场面,眼下正是春种开垦的时节,大人们都在地里忙活,孩子们倒得闲,三五成群地过来瞧热闹。
裴榕也早早下工, 赶在晌午回了家。
他知道林杏会来,顺道从闹街拎了两份打糕,一份给阿哥和小妹,另一份拿给了他。
最先砸的是裴椿的卧房,因为靠边、占地也小,所以头一个落锤。
尘土飞扬中,林杏捧着纸袋子,和两个小姑娘站在一边安静地看。
裴榕鲜少见他这模样,笑着看过去:“今儿个怎么这么乖巧,不往前头凑了?”
人群前面站着裴松和秦既白。
汉子怕动静太大伤了夫郎的耳朵,用大手把他两耳捂得紧紧的,可又知道他想看,没催他到后面去站。
裴松是春月生人,如今已经二十四岁,在这土房子里住了二十四个年头。
爹娘走得早,裴榕和裴椿的记忆大多模糊,可他却记得清楚。
这排不起眼的破旧土房子里,有爹娘最后的身影。
以前日子忙,天不亮就背上锄头往地里去,在家时还要编筐、搓麻绳做草鞋,好像从来没工夫惦念什么。
如今这土坯房子如山一样轰然倒塌,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那些散碎的记忆,好像再也没法描摹出爹娘在后院栽树、在灶房做饭的情景,眼底、心口都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