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他不想洗白(306)
他这句话就好像也是安慰自己一样,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
宣凤岐昏昏沉沉之中又被谢云程喂了好几次药,只不过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要不就是嫌药太苦不肯喝要不就是直接吐出来,而谢云程总有办法让他把那药喝下去。
终于在几日后的亥时,他清醒过来,因为他在昨日谢云程给他喂药的时候特意将最后一口药含着,等到谢云程离开后他便将那药吐在了帕子里,所以今日他比平时早醒了一个时辰。
宣凤岐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起身披上了外袍,帐外侍候的宫女听到动静后连忙上前,宣凤岐一句废话也没说:“去请你们陛下过来,就说我有话要对他说。”
“是,奴婢遵命。”
话音刚落,便有婢女出去,但那些一直盯着宣凤岐的视线却没有消失。
宣凤岐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谢云程这是多怕他再次跑了呀,像他这样的身子又能跑得了多远呢?
婢女出去没多久,谢云程便匆匆赶来,他掀开珠帘进来时脸上还带着一丝惶恐,就好像在怕宣凤岐一醒来就会离开他似的。
他是跑过来的,现下还在喘息着。
而此刻谢云程看见宣凤岐坐在殿中的小叶紫檀桌前斟酒,他面前放了两杯刚斟好的酒,谢云程一进来,宣凤岐便朝他露出一个笑来:“陛下回来了。”
谢云程很快便平复好心绪,他原本打算明天回都城的,所以在此之间他不能让宣凤岐出任何差错。
宣凤岐见他还愣在原地于是便抬眼看着他:“陛下很久没有坐下来陪我喝一杯了。”
谢云程见状缓缓走过去坐在了宣凤岐的旁边,宣凤岐此刻将一杯酒放在谢云程面前,谢云程睨了一眼,随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宣凤岐:“你身子不好,不宜饮酒。”
宣凤岐轻笑了一声:“我这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我也只是想让你陪我喝杯酒,或许以后……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宣凤岐很少在他面前说出这般丧气的话,谢云程的心刹那间就像被针扎一般泛着细密的疼,他此刻真的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宣凤岐。
比如为何他重病在身却不告诉自己?
他为何总是瞒着自己想要离开自己?
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在烛火间那双望着他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的眼神后便全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宣凤岐举起酒杯来:“云程既与我是夫妻,我们便喝个交杯酒吧。”
谢云程是了解宣凤岐,宣凤岐从来都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无论是骗他也好还是算计别人也好,他时而觉得宣凤岐薄情又能够感受到宣凤岐对他的爱。他纵使此刻有千言万语在面对这样的宣凤岐时也无法开口。
宣凤岐大概是怕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会选择离开他吧,可是……这个世间的名医那么多,总有人会治好他的吧,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他也要抓住,他绝对不会放弃。
如果宣凤岐先他而去,他绝不苟活。
宣凤岐这个人已经融入他的骨血变成他生命的一部分了,他无法想象往后没有宣凤岐的日子,那必定是他无法忍受的孤独与痛苦。
谢云程拿起了酒杯与宣凤岐喝了交杯酒。
宣凤岐放下酒杯看着他,随后朝着谢云程招了一下手,谢云程很顺从地走了过去,宣凤岐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还记得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你才长到我的腰那么高,那个时候你最喜欢吃我府里里做的点心,喜欢撒娇喊我‘皇叔’,其实那个时候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我既害怕又懦弱,因为有很多人都想要我的命,那个时候我有很多方法能让你去死,但是我又下不了手,因为你还那么小有些事情也不懂,我所经历的人生比你多的多,我不能因为一点猜疑而害你。”
谢云程不知为何眼圈忽然红了,他抓住了宣凤岐的手,将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上:“我现在长大了,我什么都懂,我知道你那个时候有你的无奈,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凤岐,我们不谈从前,只期来日。”
宣凤岐又笑了一下,他又道:“是啊,人总是会长大的。”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伸出双手捧起了谢云程的脸无比认真地看着这个跟他有个肌肤之爱,情深几许的人,“云程,你不是问过我一个问题吗,那个时候你问我——是你重要,还是这片江山重要。那个时候我没有回答你,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在我私心里,它比不上你。”
谢云程蓦的睁大眼睛,可是此刻他却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桌上放着的空酒杯。
你骗我,你又骗我!!
只是未等他将这话问出口,他便倒在了宣凤岐膝上,一滴清泪滴落在谢云程的脸颊上,宣凤岐愣了许久,最后也只是抚摸了一下谢云程的脸。
……
夜半时分,一辆马车从街道上疾驰而来,守城门的士兵大声喊到:“什么人?”
话音刚落,在前面驾车的马夫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我乃陛下亲卫,陛下有信传往玄都,还不速速开城门!”
守在诏安城门口的士兵看到之后立刻听从命令开了城门,马车出去之后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宣凤岐靠在窗边看着那座青灰色的城墙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如今也入夏了,外面的天也不冷了,可是宣凤岐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咳个不停,他用帕子捂住了嘴忍住不让声音外泄,只是外面的人还是听到了声音掀开帘子一脸担忧地看向他:“王爷,您怎么了?”
宣凤岐将渗了血的帕子攥成一团藏在袖子里,他摇了摇头:“无碍,如今到哪儿了?”
那人盯着宣凤岐苍白的脸愣了一下,他垂下头来:“按王爷的吩咐出了诏城后便一路南下,如今我们已经离开北召的地界了,再往南三十里便到了鹿城。”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慕寒英听到这话后回神道:“罪臣为王爷准备了饭食,王爷可要用些?”
宣凤岐摇了摇头:“不用了,前面到了鹿城再说吧。”
慕寒英低下头来沉默不语,他想只要他协助孟拓收服了阿罕萨那周边部落,宣凤岐便会判他流放。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宣凤岐对此没有任何表示,还将他安排在曾经的暗卫队。
宣凤岐跟皇帝之间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宣凤岐不会几次三番想方设法离开,可是既然宣凤岐想要离开,那么他应该有更多法子隐藏自己的行踪。
可是这次宣凤岐却把皇帝的手令直接示于守城军,这不是等于明摆着告诉谢云程他到底去哪了吗?
慕寒英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这个曾经的主子了。
“是,王爷。”
就当他说完准备转身离开时,宣凤岐再一次叫住了他:“等等,在外面就不要唤我王爷了。”
慕寒英点了一下头:“是,主子。”
……
谢云程陷入了梦魇,他梦见了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弱小的,填不饱肚子,朝不保夕的自己,是宣凤岐在绝境之中向他伸出了手。
他又梦见自己看见了与宣凤岐初遇时的那场大雪,他像一只小猫似的蜷缩在宣凤岐温暖的怀里。
在那一刻他忘却了所有,他只贪恋那份温暖,他想如果宣凤岐天天都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可是那个被雪映照得亮堂堂的地方忽然暗了下来,在他身边的宣凤岐又不见了,他在水中看见了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即使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做宣凤岐所期望的一切,最后将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宣凤岐还是离开了他。
他无助地蜷缩在原地。
“不要……不要离开我。”
可是他也只是脆弱了那么一刻,他站起来朝着黑暗的尽头走去。
他从五年起就知道,如果只是一味哭泣就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即使宣凤岐要走,他也要留住宣凤岐。他从小就知道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即使他知道他与宣凤岐之间强求是不会有好结果,他也要去留住宣凤岐,哪怕宣凤岐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年一个月或者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