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301)
阿禾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掌柜的人是不错的,一定是你从前做错了什么。”
“言之有理。”
“你俩又凑在一起做什么?”卿云叉着腰下来,道,“是不是一块儿想谋夺我的私产呢个死孩子,死——”死男人在卿云嘴里绕了三圈还是咽了下去。
“赶紧分开!”卿云对阿禾道,“你没事便回去吧,别赖在这儿。”
阿禾“哦”了一声,低头小声嘟囔,“同人有过节就留人在这儿住,同我都没过节,也不让我在这儿住……”
干完了活,卿云又让李壮烧水,才不管他手上受了伤,让他给他一桶一桶地送洗澡水到二楼。
“我让你留在这儿是担了风险的,”卿云缓声道,“你多做些也是应当应分的。”
“云老板说得是。”
卿云见他如此逆来顺受,又再次心生怀疑,他不怀疑面前之人是李照,但很怀疑李照是不是真的撞坏了脑子。
李照的作风,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从来都是目中无人,独断专行,温和宽仁不过只是表象罢了。
这些事换作秦少英来做,卿云还信些,因他便是那般没皮没脸。
卿云见他手臂伤口渗出血迹,道:“药在楼下,你自己处理伤口。”
“好,”李壮道,“多谢云老板,我如今浑噩糊涂,你能收留我,我心下感激不尽。”
卿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脸,“嗯”了一声。
夜风习习地吹拂着,卿云按照习惯从枕头底下想要拿书看,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前几日一气之下,把那本新得的洗花录给扔了出去,不由气得快要仰倒,那本他才刚看到那小倌初入欢场,正经的他还没看着呢。
楼下竹榻,一只手就着月光慢慢翻着,目光掠过一张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的插图,眉宇不动,神色如常,轻轻摇了摇头。
翌日,卿云醒来,才想叫水,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喊,“咚咚”的脚步下楼,却见正在擦拭桌子的男人回头,“起来了?水已烧好了。”
卿云没理他。
等李壮打了水来,卿云才开始挑三拣四,一会儿水热一会儿水冷,反正折腾便是,这人倒是任劳任怨,倒水添水,未曾有半句怨言。
卿云好不容易满意了,洗手擦脸,淡淡道:“想吃烙饼。”
李壮道:“好。”
连烙饼都会……卿云心说他平素难道下了朝便去御膳房学?学这些做什么?心下一阵烦乱,瞥眼正见茶楼后头,竹竿制成的衣架上渐渐衣服晾晒在上头,卿云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小衣。
“那……那是你洗的?”
卿云手指过去。
李壮在锅中放了些油,油刺啦一声,他道:“是,云老板你昨夜换下的衣物,我都已洗好晒好了,寄人篱下,我懂事理的。”
卿云面色微红,“谁让你碰我小衣的!”
李壮瞥向他,目光深深地沉默了片刻,未曾辩解是卿云说让他洗衣服的,开口道:“抱歉,我下回注意。”
卿云扭头便走。
阿禾来了,一声欢呼,“烙饼!”
卿云道:“喊什么,没吃过烙饼啊,”他扭头看向李壮,“你少吃点,不事生产,有多少钱帛供你吃啊。”
李壮放下才咬了一口的烙饼。
卿云又骂:“你都咬过了你不吃干净,你什么人哪你,懂不懂规矩啊!”
李壮重又夹起烙饼,阿禾张大嘴,心说掌柜的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可怕。
茶摊上旗,卿云躺在摇椅上,心里盘算着今日午后去镇上再买两本书回来看看,正想着呢,便听外头马蹄声声。
“云轻——”
杨绍钧带着小吏们又来茶摊光顾了。
经过先前端午,杨绍钧自觉卿云对他的态度稍软了一些,在卿云面前便也稍稍大方了一些,语气颇有些含情脉脉,“今日又要辛苦你了。”
卿云微笑道:“我不辛苦,我躺着收钱便是,辛苦的另有其人。”
杨绍钧笑了两声,“那辛苦阿禾了!”
阿禾在后厨,等着李壮炒菜,外头欢声笑语,杨绍钧带来的人全在恭维卿云。
“这个杨捕头人真好,”阿禾道,“他属下就赊了三回账,他都来照顾我们不知多少生意了。”
李壮盛了菜出来,道:“是吗?”
阿禾“嗯”了一声后点头,“我们掌柜的说,杨捕头是看上他了。”
杨绍钧酒足饭饱,照例又给卿云额外留下了点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就是一些布……我瞧你……”杨绍钧低头,脸红,“瞧你……穿这个颜色好看。”
阿禾在后头扒拉着偷看两人说话,肩膀撞了下身边的人,“瞧见了吧,杨捕头可殷勤了,就想招我们掌柜的去当捕快,你说掌柜的那么瘦,杨捕头到底看上他哪了?”
李壮盘着手臂靠在墙上,淡淡道:“不知道。”
阿禾道:“嗯,我也不知道!”
“阿禾——”
被点到名的阿禾连忙跑出去,“掌柜的。”
“你在这儿看茶摊,我要去趟镇里,”卿云意有所指地看向阿禾,“好好看摊,不许出乱子。”
阿禾用力点头,卿云对杨绍钧笑了笑,“杨大哥,那就一块儿走吧。”
杨绍钧高兴得已经话都不会说了,“好、好、一块儿走!”
二人有说有笑地出了茶摊,阿禾噘了下嘴,回头入内,“掌柜的带大壮出去玩了,二壮,咱们收拾吧。”
然而在掌柜的面前表现得极为老实的二壮却是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面上神色未变,只叫阿禾不知怎的,咽下了催促的话语。
第201章
下午茶摊生意一般,阿禾同李壮在后头闲坐吹风,一直到夕阳西下,外头才传来一声粗声粗气的"阿禾——"
阿禾哧溜一声便跑了出去,李壮在原地坐了片刻后跟上。
"掌柜的!"
阿禾最喜欢卿云去镇上,因卿云回来时必定会给他带回一些好吃的,果不其然,这回卿云给他带了一包栗子糕。
"都收拾好了吗?"卿云漫不经心道。
阿禾捧着香喷喷的糕点深吸了口气,"好了!"
二壮后头还是卖力干活了,所以阿禾没告状,要不然他一告状,掌柜的本来就同二壮有过节,这不一告一个准?万一掌柜的一气之下将二壮赶走了,那以后那些脏活累活不又得让他干了?
心地善良的阿禾跑一边去吃栗子糕了。
卿云余光瞥向李壮,"今日没偷懒吧?"
李壮道:"可以问问阿禾小兄弟。"
阿禾听见了,回道:"掌柜的,他挺勤快!"
"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卿云将大壮牵到一旁拴好,看了一眼李照,"你给它洗洗,它今日跑得累了,出了许多汗。"
卿云挎了小包袱上楼,将新买的话本放在枕头底下,人跑露台朝下看,李壮打了水出来,正站在驴子旁边,虽未有什么异样,然卿云却觉着他似有几分无从下手的意思,不由憋住了笑。
过了半晌,李壮终于拧了帕子试图往驴身上靠,同他洗菜做饭时的动作一般从容不迫。
那驴也不跟自己兄弟客气,一蹄子便踹了上去,水盆打翻,洒了李壮满身。
卿云捂着嘴笑得发抖,慢慢从露台上缩了回去。
驴脾气驴脾气,驴的脾气可都怪得很,阿禾以为是他小气,不愿将驴给他骑着玩,实则是这驴只认他,旁人若想近身乱来,这驴可不惯着。
卿云笑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又扒着露台朝下看。
夕阳余晖一片鲜红,照在下头脱了上衣赤着上身的人身上,将他背上线条映得分外清晰,卿云未料会瞧见这样一幅画面,忙将脸缩了回去。
下头水声哗哗,卿云手按在胸口,心说他又不是没看过,心虚紧张什么?
卿云重又探出脸,不知李壮用了什么法子,还真制服了那倔驴,正在弯腰替那倔驴擦洗下腹,卿云盯着他起伏的背脊,已然不记得印象中李照的裸体到底长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