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224)
回到宅院内,卿云将新到手的庄子契书翻了一遍,同他先前得的放在一处,未来倘若他真的离了宫,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卿云神色缥缈,心中竟真的开始想离宫之事。
那回苏兰贞提醒他秦少英有反意,卿云想到秦少英先前种种情状,认为苏兰贞的推测应当有几分道理。
秦少英终于受不了皇帝对他们父子的残酷无情,想要造反……那么这次皇帝派他去边境岂不是将最趁手的刀还给了主人?——不,皇帝正是怕如此,才派了太子李照监军。
秦恕涛生前可从未流露出反叛的意思,他带领的军队自然也是忠君之师,哪怕秦少英是秦恕涛的儿子,要掌控那支军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有储君李照的存在,皇帝对李照的本事十分自信,是相信李照能够控制住秦少英和军队。
卿云心下倒也不是特别担心,根据他身边暗卫的情况,秦少英也只不过在暗卫队伍里插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自己人。
李照想必也非常明白皇帝此举是在他和秦少英“两害”相权之间做出了抉择,他的任务便是牢牢抓住军队的控制权。
倘若李照承受住了这个考验,回京的李照便再也不是从前的李照了……
到时,若李照要将他接回东宫,他又该怎么办?
卿云先前问过李照,假如那时他将与长龄的私情同李照和盘托出,李照会作何反应?李照没有正面回答。
卿云觉着李照或许不会杀长龄,但他今生今世恐怕也再难见到长龄了。
不杀长龄,一是长龄毕竟曾经救主,同李照也算是有情分,最重要的是长龄是内侍……
一个太子,即便对内侍有醋意,那种醋意都不会过分鲜明,可苏兰贞不一样……回到李照身边,他便必定要舍弃苏兰贞……
卿云心下剧烈摇摆,为何他总是要落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经过昨日,今日事情便好办多了。”
李崇引着卿云却是去了休憩的厢房,“今日有些账要同其余几部合一合,也请你多多辛苦调停。”
卿云冷哼一声,“横竖我便是你们父子趁手的工具罢了。”
李崇并不辩解,拱手退出,免得卿云说些更难听的话。
其余几部去年都各有支出,如今要平账,自然两边都要对好。
别的部都还好说,支出最多的便是兵部和工部。
程谦抑是自己人,卿云说什么,他便照办,屋内只有两人,程谦抑便压低了声音,道:“齐王这是想自己填窟窿?”
“管他呢,”卿云讽刺道,“这齐王是个大孝子,又是个大富翁,愿意自己贴补孝敬父亲,那可是皇上的福气。”
程谦抑道:“战场如此拖延,恐要入夏才有动静。”
卿云皱眉,“这么久?”
程谦抑道:“秦将军到底还是年轻,用兵激进了些,适得其反,如今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打下去了。”
“日后若是你上了战场,你可有信心运筹帷幄?”卿云瞥向他。
程谦抑脸都涨红了,“若大人不弃,卑职必定竭尽全力!”
卿云淡淡一笑,“好了,公事谈完,也说说私事,你妹子的婚期定好了吗?”
“定了,”程谦抑面上洋溢出喜悦之色,“下月初六,顶好的日子,大人可一定要赏光。”
“我这个做媒人的,自然要到场,你下去吧……”卿云顿了顿,“叫工部的人过来。”
程谦抑出去了,卿云等在厢房里头,他心下既有期待又有紧张,他事先未曾同苏兰贞说,也不知苏兰贞明不明白……
“大人。”
卿云心下一揪,他沉默了片刻,稳住嗓子,“进。”
苏兰贞推门进入,二人四目相对,视线便都顿住了。
昨日那种种思量取舍,此刻烟消云散,在苏兰贞关上门的一瞬,卿云已下榻几步扑了上去。
外头还有人,他们不能太过分,卿云用自己最轻最轻的声音道:“我想死你了……”
苏兰贞又何尝不是,“昨日未曾见到你,我心乱如麻。”
“这样不成,”卿云抬脸,“我们必须得想个法子见面。”
苏兰贞道:“我也正在想法子,再等等。”
卿云转瞬之间心下忽然有了计较,对啊,他先前怎么没想到!他抓起苏兰贞的手,兴奋道:“今夜你在后院留门,我亥时来见你。”
“你来见我?”苏兰贞眉头紧皱,“这太危险了!”
卿云抬手捂住苏兰贞的嘴,双眼满是喜悦柔情,“听我的,你只乖乖等我便是,好了,先说正事……”
卿云拉着苏兰贞的手坐下榻,他倚在苏兰贞的怀里听苏兰贞说完了工部之事。
“你快回去吧,免得叫人怀疑,记住,今晚亥时。”
卿云面上说不出的兴奋笃定,苏兰贞也只能亲了下卿云的脸,率先离去。
等到傍晚,回到家中,苏兰贞便一直坐立难安,在后院门口伫立良久,等到亥时便迫不及待地拉开了院门,此处乃是京郊,本便偏僻,后院更是杂巷,又已过了宵禁,哪还有人?
不来也好,苏兰贞垂下脸,方想转身,却听得外头似有喘气脚步之声,连忙探身出去,他手中提着灯,可借光一窥,只见远处一纤细缥缈的人影正向着他这儿跑来。
苏兰贞也不管了,放下灯便也跑了过去,只是近了才发现是女子,可已来不及了,那女子直往他怀里扑了过来,苏兰贞面色大变,立即后撤想要脱身,“姑娘,请庄重些!”
“呆子,是我!”
那“女子”一开口却是熟悉的沙哑嗓音,苏兰贞低头定睛一看,朦胧月色下,梳着少女发髻红唇花钿的不是卿云是谁?!
第151章
“我真傻,实则我的身形打扮成女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我便假扮成家中女仆出来,只要尽量躲过京中那些眼线便是,便是偶然被瞥见,也不会有人太在意。”
二人匆匆进了院子,将院门关上,便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卿云止不住地高兴,他终于出来了,也终于见到了苏兰贞!
苏兰贞见他如此冒险,心下愧疚难当,“应当是我想法子才是,我已在找合适的酒楼茶肆,你我分别过去,在那里相见更安全,也更好脱身。”
“无妨,我今日出来也是一路叫人留心的,外头好冷……咱们回屋里说。”
苏兰贞捧了卿云的手呵了口气,搂着他进了里屋,他生活一向清贫,只卿云要来,便提前在屋里头生好了炭盆,卿云进屋便觉着暖融融的,身子心里都是,他二话不说便吻了上去。
二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之情浓得快要化不开,抱在一处不知亲吻了多久,卿云浑身都热了,面上都已出了汗,他低低笑道:“你这屋子真热。”
“这间屋子小,一个炭盆便热了。”
“嗯……”
二人乍见之下,实则头脑都有几分昏沉,只沉浸在同心上人见面的愉悦中,四目相对,却只傻傻地笑,时不时地轻啄嘴唇嬉戏,好似这是天底下最好玩的游戏。
卿云瞥到屋中软榻,不由笑道:“你还留着它。”
苏兰贞道:“你留下的东西,我一件也没丢。”
卿云心下很暖,拉着苏兰贞的手过去坐在榻上,他含情脉脉地看着苏兰贞,一时之间脑海中什么事也没有了,只有面前这个他心爱的男人。
他从前也爱长龄,只那时的他还太幼稚,不真正明白何为情爱滋味,如今过尽千帆,他心下才终于有了几分体会,他抬手抚摸着苏兰贞的脸,神色之中满是痴迷,不知不觉间四片唇便又黏在了一处,他们好似怎么也亲不够。
二人面孔忽近忽远,唇舌之间交缠又放开,又再度缠绕,小小的房间之内这般互相亲吻的啧啧响声大得快盖过他们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