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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从刺客到皇后(18)

作者:坐定观星 时间:2025-09-04 11:38 标签:情有独钟 HE 马甲文

  谢舟道:“……不曾。”
  没有人来找他,那十五个好友没来,王守真也没来。
  就连宝屏口溃堤之事,似乎也静悄悄的,无人寻他查问。
  想到王守真,赢秀脸上似乎又浮现出隐隐的痛意来,那道巴掌不仅打得响,力气也不小。
  既然王守真不来和他道歉,那他也不会去找王守真。
  只是,河堤之事兹事体大,他今日还是得回去一趟。
  少年的心思一看便知,谢舟不动声色地宽慰:“你可以一直住在我这里。”
  如果无处可去,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不能白住你的屋子……。”
  赢秀下意识摸了摸袖口,却摸了个空,不免有些尴尬,后知后觉想起身上这件衣裳也是谢舟备下的。
  少年有点局促,脸腾地红了,“我现在身上没有银子,过些日子,我一定会把银钱补上的。”
  九尺爹爹自小教导他,不能吃嗟来之食,更不能占别人的便宜,他怎么能白住谢舟的屋子呢。
  “不必,”谢舟已然习惯赢秀一根筋的性子,“倘若你真的想要为我做些什么,不如做我的门客。”
  不等赢秀拒绝,谢舟抬手为他沏了壶茶,在幽幽水声中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是学经科的儒生,还不曾举孝廉,可愿给我当门客?日后出仕也方便些。”
  言下之意,投靠了建章谢氏,便能得到谢氏的举荐,日后平步青云。
  是了,他在谢舟眼中,一向是个求仕无门的儒生,只是机缘巧合结识了琅琊王氏的公子。
  赢秀心里清楚,明面上说是给谢舟做事以抵房费,实际上这是个天大的机会。
  谢舟有意要提携他,让他出仕。
  一个常年隐匿在黑暗中的刺客,怎么能做官呢?
  “不用急着答复我,”似乎看出赢秀的纠结,谢舟温声道:“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无论赢秀答不答应,自从他昨夜踏进麓山客舍,他与琅琊王氏便再无可能。
  只要有一隙裂痕,他便有无数个办法让他们至此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赢秀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感激谢舟如此通情达理,没有逼着他立刻给出答复。
  他端起耳杯,正想饮一口茶,措不及防从冰冷光秀的瓷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竹楼光影疏落,明亮通透。
  少年的脸在浩荡天光下显得尤其陌生,漂亮,艶美,青涩,秀气。
  总之是一张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脸,谢舟分明看见了,却一个字也不曾提起。
  ——莫不是他眼睛不好?
  赢秀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抬起眼睫,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
  谢舟的眸瞳很漂亮,眼尾狭长凌厉,无端的诡丽惊鸿,黑的似玉,白的似雪,浑然无杂色,透彻冰冷。
  不像是眼睛有问题的样子。
  赢秀心里藏不住事,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问我的脸……”
  谢舟只是道:“这是你的秘密,”他随意搭着手,慢慢捻着棋盘上的棋子,手下渐渐出现一道游蛇似的草灰蛇线,“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高兴。”
  倘若你不说,我也不会过问。
  赢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再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点心虚。
  倘若谢舟知道他是一个刺客,能够三步杀一人,六步杀两人的那种,只怕会又怕又生气……
  还是不要被他知道了。
  赢秀心虚,目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索性低头盯着棋盘看。
  他不会弈棋,这样风雅的爱好,大多属于风流名士,与刺客无缘。
  他也看不懂这类棋子的弈棋之道,只是看着看着,却发觉黑白混合,泾渭相融,每一枚棋子之间,彼此可能是敌手,也可能是伙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谢舟见他看得认真,便问他:“倘若要两色棋子互相平衡,该如何做?”
  寻常人或许会说将多出来的棋子除掉,将少的棋子添上,以求平衡。
  赢秀却说:“把颜色改掉,全部改成同一色,便没有黑白阵营之分,也无需制衡。”


第15章
  令人始料未及的回答。
  将两色棋子变成一色,便没有泾渭之分。
  谢舟似乎顿了一下,“要如何将它们变为一色?”
  赢秀轻轻摩挲着冰冷圆润的棋子,随口道:“没有分别,便是一色。”
  没有上下之分,没有士庶之分,便是一色。
  赢秀聪明,灵慧,看出谢舟以棋喻人。
  谢舟静默了一会儿,终于轻声道:“做不到没有分别。”
  赢秀不假思索道:“那只能求大同,尽力让每颗棋子都趋于一色,不分上下,没有贵贱。”
  难得的,谢舟开始仔细端详赢秀,向来着黑的少年穿着一身粲然生辉的金袖衫,袍裾绣锦绣,珠辉玉丽。
  这身衣裳比他想象的更适合赢秀。
  或者说,赢秀天生就应该穿着华冠丽服,金装玉裹,意气风发,走在仕宦阁台之中。
  而不是做一个小小的刺客,隐藏在黑暗中,不见天日。
  赢秀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襟上,不由有些紧张,下意识理了理宽大飘逸的袍裾。
  他从未穿过这么好,这么漂亮的衣裳,生怕弄坏了。
  金色,太过显眼,不是一个刺客该穿的。
  琅琊王氏的戒训告诉他,他应该带着斗笠,面带覆面,穿着黑衣,潜行在暗处。
  但是谢舟给他准备了金色的衣裳,内里冰冷柔软,外头漂亮夺目。
  少年一直低头整理袍裾,眼眸低垂着,脸颊隐隐泛着红,谢舟便问他:“不喜欢这衣裳么?”
  “没有!”少年下意识大声否认,猛然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似乎太大了些,他骤然压低声音,小小声地说:“……喜欢的。”
  他喜欢金色,这是太阳的颜色,看起来很温暖。
  只是……稍微有点不习惯。
  白衣青年没有笑话他一惊一乍的反应,态度温和,静静地等待他慢慢缓和下来,才继续说道:“我给你备了马车,到江州官署,你可以好好查查宝瓶口溃堤。”
  他从袖里拿出一枚令牌,推到赢秀面前:“这是我的令牌,你拿着好办事。
  这是一方泽润明亮的白色玉璧,冰冷生辉,一看便不同凡响。
  比起玉璧,赢秀更注意谢舟的手,手掌肌骨劲瘦有力,冷白皮肉里蛰伏着一道道青筋,手指很长,指骨凸起,根根分明。
  是一双很适合握剑的手。
  没敢再看下去,少年刺客移开目光,再度看向玉璧。
  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拿。
  “放心,”谢舟声音温凉,像是淬冰的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不是谢氏的,是我的。你拿着,有需要的时候再用。”
  赢秀没再推辞。
  他伸手将那方玉璧握在手里,上面刻着复杂的篆文,认不出是什么字,只知道刻得很威严,能叫人胆寒。
  谢舟不是普通门客,先前喂鹿也许是出自爱好,何况那头鹿很漂亮,也不见得是一头普通的鹿。
  玉璧沉甸甸的,坠在袖口的位置,赢秀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坐在他对面的漂亮门客不是普通人。
  他是谢硅的门客,当今国相的人。
  袖里揣着谢舟给的玉璧,赢秀小心翼翼走下竹楼,时不时摸一下袖袋,生怕里面的东西摔了,又怕弄丢了。
  在他身后,白衣门客再次捻起一子,安静地与自己对弈,静静回想着少年刺客方才说的话。
  一轨九州,同风天下。
  无高下,无贵贱,此为天下一色。
  ……
  江州府衙,一片灰暗。
  宝瓶口溃堤的沅水仿佛化作云雾,腾至天穹,降成细细密密的雨丝,一阵阵地吹打着府衙大敞的辕门。
  一群白丁跪在堂外的空地上,他们昨夜成群结队地跳下沅水,手拉着手企图用身体挡坝,各人都被寒凉的江水打了个透心凉,现在还浑身湿漉漉,跪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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