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看,但想换个老板(106)
宋沛泽眷恋地望着马上的两人,语气却很静,“走吧。”
他们没有更多的告别,没有依依不舍的挥泪,只有沉默的马蹄声,顺着两条岔路蔓延开去。
他们仓促地奔向离别。
宋沛泽攀上马车,看了那昏迷的宋国贵人片刻,拿出了匕首。
同时将卸掉马的马车,推下了山崖,山间树木受力折断,留下深深的车辙压痕。
第二天天亮时,宋人的护卫终于找到了那辆侧翻的马车。
马车中,他们的主子心口中了一刀,身体已经僵硬了。
而宋沛泽早已不见踪影。
……
半月后,一座沙漠边缘的小城,一个少年在经过路上设立的关卡时,压低自己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将路引和名符交给了关卡处的驻兵检查。
对方接过来看了看,“哪来的?叫什么名字?”
“……光渡禄同,沙州人。”
驻兵在名册上登记,不耐烦挥挥手,“下一个。”
少年走进小城,用猎来的兽皮换来银两,添置了一些药品和食物。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敢在城里待太久,天黑前,又独自出了城。
从城门走出时,他看到墙面上贴着的一张通缉告示——西凉府,宋沛泽。
只是上面画的人像,并不像他。
他压下帽檐,在那张通缉令边错身而过。
母亲予他性命,养父给他新生,友人赠他姓氏,桩桩件件皆是再造之恩。
他须臾不敢忘怀,而每一段过往,也将他一步步变成如今的模样。
从此以后,抛却姓名,抛弃过往。
他是光渡,他必须习惯这个名字。
前尘袅袅,才不过几个月的时光,他都已经记不得自己曾经少年意气的模样。
前路漫漫,而这世间,从此再无宋沛泽。
出城后,少年在乡野间找了个废弃无人的破房过夜。
他褪下身上的衣服,将买来的劣质伤药涂到了手臂的伤口上,曾经无暇的皮肤,如今已经叠着许多的伤。
然后他又将治伤寒的药丸倒出一颗,没有水,也硬逼着自己吞服下去。
本来,他是想在这漏风的房中对付过一个夜晚,可合眼不过半个时辰,他又警觉地睁开了眼。
外面有人来了。
他们手中持刀。
少年扒着门缝看了片刻,没走正门,从另一边的窗子跳出离开。
……
一个月后。
那些宋人一直在追着他,他们认得出他的模样,却认不出他的新姓名,他一刀一个,抹除着关于自己的过往痕迹。
而这场追逐,早已不是简单的买卖,而是一场誓要见血的复仇。
他不知道妹妹和禄同兄有没有成功逃脱,他希望自己已经将所有敌人的视线,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向神佛祈祷妹妹与友人能一切顺利,他愿意经受一切苦难,只求他们两人能平安到达中兴府。
他引着这些人兜圈子,已经走了一个月,体力与精神在极限拉扯,他身上总是添上新伤。
他也断断续续的病了一个月。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愈发虚弱,可惜几次进城买的药,都没什么作用,或许是不对症,药效远远不如自己的朋友几针扎下去那般,来得立竿见影。
他已经带这些人转过了足够久了,他想去中兴府了。
尽管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在那里见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尽管他自己都不确定……这具身体,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的到来。
数日后,他看到了贺兰山。
入冬后下过一场雪,贺兰山披裹银装,起伏的山峰被积雪染成白色,一片冰雕玉琢的山峰错落有致,在蓝天下辽阔又壮观。
在盘查的关口,熟练的报上“光渡禄同”的名字,光渡正想去换些口粮,就发现前方的路上,出现了新的追兵。
打了照面的瞬间,光渡立刻转身潜进山下林木。
可对面已经发现了他。
人太多了,光渡被逼上了贺兰山。
厚厚的积雪留下一串脚印,将他的行踪透露得清清楚楚,光渡望着面前陡峭的山崖,咬着牙,徒手攀了上去。
他躲在山上,一躲就是两天两夜。
冬季山上植物枯萎,他饿极的时候,也只能塞上两口雪,早就没有干粮了,他没有东西吃,也不敢生火取暖,那些人还在找他,若是生火,白天有烟,晚上太亮,他们就会找到他。
光渡在山中找到了一个勉强避风的洞穴。
晚间太冷了,他听到夜晚贺兰山的狼啸,于是整夜整夜不敢睡觉,可总有倦极的时候,他短暂的昏过去,再浑浑噩噩的醒来,再花些时间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一天,一天……他又活过一天。
他就这样熬到了第三天。
这空旷荒芜的雪山上,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山腰上只有呼啸的寒风,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没有人来。
那些人没有找到他,狼也没有找到他,他活了下来。
饥饿与虚弱让他几乎站不起来,可光渡还是要出去觅食。
好在风停的时候,出去觅食的不止是人类,光渡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羽箭,射中了一只岩羊。
这是他入山后第一次猎到动物,挽弓时连手臂都无力地发抖,也因此失了准头。
那只岩羊并未一击致命,背上带着那支箭,跳下了山坡。
光渡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了,但求生的渴望,支撑着他最后这一口气,他顺着血迹追了不知道多久,整个人都摇摇晃晃。
但他终于找到了那只被他弓箭射中的岩羊,那只羊倒在地上时,身上还带着他的箭。
光渡扒开岩羊的血管,直接生饮羊血,羊尸体还是温的,这是光渡几天以来的第一口有温度的食物。
孤山天地,雪风萧瑟,光渡稍稍缓了过来,才烧火吃肉,狼吞虎咽之后,所有的疲惫都漫了上来。
他正在未熄的火堆边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脚步踏上厚重积雪,发出的轻微坍塌声。
这个频率不是动物,是人。
……有人来了。
第69章
光渡打量身周地貌,这才恍然发现,他为了追着这只岩羊,竟一路下到了山腰偏下的位置。
太大意了。
若是在他状态正常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那些人追到了山里吗?
下山是自找死路,唯有上山才有生机,无论是在狭窄的道路上守住,还是借助山中地势逃脱,都是好选择。
光渡反手拿出弓箭,从岩羊身上拔出了最后一支箭矢,立刻向山上跑去。
可身后熟悉的声音,证实了他的猜想。
“那小崽子在这里!”
“快,用弓!”
光渡仓促回头,猛地向旁边滚去,避开了第一支箭。
那支箭擦着他的头发而过,深深扎进在旁边的树上,光渡反手从树干上抽出,箭上弦回射。
对面一声惨叫。
后面不止一人在追,光渡离开原地,继续向上山的那处斜坡奔去。
可是光渡绝对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半山腰下,今日竟然如此热闹。
——斜坡之下,另有一人。
光渡心下一沉,真是见了鬼,要不是他饿极了去猎羊,今日怎么连串撞上这么多事?
没有正常人会在冬天的贺兰山的荒坡上出现,更别说这个人身上还带着伤——他伤在头上,半边脸都是干涸的血。
可当光渡看清他的相貌后,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至少堵在他路前面的这个人,不像是宋国人。
这个人个子虽高,但糊着血也能认出来这张脸上的异域长相,此人眉骨高,眼窝也深,鼻梁又直又高,头发微微卷曲,一眼望去,就知道他不可能是中原人。
这人似乎刚在大雪里摔了一跤,满身都沾着雪花,就连头发上都披着一层银白。
他单膝跪在雪地中的样子,让光渡瞬间想到了某种大型猛兽,即使明知道他已经受了伤,却仍然很难叫人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