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良夜(75)
小童好奇地盯着那郎君放到架子上的坛子,猜想那其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你们两个长一模一样呢,是亲兄弟么?”他屈膝蹲下,将两个小童揽进怀里,认真地端详着他们的模样。
“是,我是哥哥,他是弟弟,他比我小一岁。”答话儿的小童笑嘻嘻地攥住了弟弟汗湿的小手,将捂着脸躲在他身后的捣蛋鬼扯了出来,“长得一样那不成了怪物么?世上怎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别人都说我俩长得像,我倒是没看出来,我可是比他高得多呢!”
郎君闻言若有所思地盯着哥哥看了一会儿,眼神茫茫然的空洞,神经质一般自言自语地喃喃:“是啊,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他的目光中的悲伤似要凝成实质,揽着小童的手臂也渐渐收紧。
怀里的小童见状有些害怕,只嗫嚅着唤了人一声:“郎君?我们不要花儿了,要走了。”
郎君呆呆地停止了呢喃,似是如梦初醒般,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忙着将怀里的小童放开,一下子卸了力,向后栽坐在地上。
两个小童虽然害怕,但瞧见这郎君如今的样子,却又不忍心离去,只握着人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随即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等一下。”郎君似是缓过神儿来,急切地呼唤了两人一声,从窗沿儿上握了把剪刀,沿着那朵并蒂莲的轮廓,小心翼翼地将暖帘上的花朵剪了下来。
两个小童已走了很远,他便握着那朵并蒂莲追了过去,途中还被石块儿拌了脚,不过总算将手中的莲花送进了兄弟二人的手里。
兄弟二人望着气喘吁吁的郎君看了一会儿,似是意识到方才的失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低着头红了脸。
“世人多以并蒂莲花寓意夫妻恩爱,实则兄弟手足便也如同这并蒂莲。”郎君唇角漾开笑意,目光温柔地抚过那朵绣在布帛上的并蒂莲花,“下有同根藕,上有并蒂莲,花开并蒂,寓意同心,今日把这花儿赠与你二人,也算是有缘。”
*
傅良夜与晏西楼找到柳若非的住处时,柳郎中正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手里举着蒲扇在药炉前扇风煮药,眼睛正呆呆地望着药壶里腾起的烟雾愣神。
“不知柳郎中休养得可好?”傅良夜在门外朗声笑道,回身同晏西楼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迈了门槛儿,踱步走至柳若非身前见礼。
看着面色好似比在洞中红润了些,眼底却不知为何泛着青黑,又偏偏穿着一身赭红色长衫,愈发显得人无精打采。
瞧着那张脸竟也是长得五官柔和的娃娃脸,倒是很难让人怀疑到他身上。
傅良夜眯起眼睛,将柳若非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这般心道。
柳若非稍显迟钝,停下了摇扇的动作,抬眼呆呆地望了傅良夜一眼,又缓慢地将目光移到晏西楼那张过分严肃的冰山脸上,最终被人腰间的佩剑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带着凳子向后移了分寸,警惕道:
“你们是何人?”
傅良夜:……
只隔了不到两三个时辰,柳若非便将把他从山洞里救出来的救命恩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亏得自己忍着他全身的尸臭味把他背出来,还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蜜饯给了他一颗,就这样他还能把自己忘个彻底,当时就应该把他抛进火里直接炼喽!
傅良夜内心狂啸,不过想来昨夜柳若非那混混沌沌的模样,记不住自己的样貌也算是情有可原,这厢只皮笑肉不笑道:
“柳郎中可当真是健忘,怎么,那颗蜜饯不甜么?”
晏西楼闻言微愣,瞥了傅良夜一眼,心里不知为何竟是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
“很甜。”
柳若非颔首,似乎还细细回味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认出了傅良夜,不由得慌忙起身还礼道:
“请恕在下无礼,未能认出恩人。听闻纤荷姑娘讲,晏郎君背上受了伤,我还未来得及前去拜访,实在是失了礼数。”
他打量了傅良夜一眼,温声关切道:
“晏郎君快坐下罢,免得扯到伤口。”
这厢晏西楼正呷着醋,冷不丁地听到柳若非唤“晏郎君”,便当真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竹凳上。
晏月白不过是自己随意起的化名,傅良夜见柳若非还唤自己为晏郎君,正想向他解释一番,奈何余光瞥见了在竹凳上正襟危坐的晏西楼,笑容霎时僵在唇角。
“柳郎中让我坐,晏郎君坐下作甚?”傅良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甫一出口,便后了悔。
晏西楼挑眉,饶有兴味地回问:“哦?他唤的就是晏郎君,怎么,你何时姓了晏?”
说话间,柳若非被两人绕得糊涂,他略显诧异,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儿,随即试探着朝晏西楼尴尬开口:
“啊!这位郎君也姓晏?这样看来,二位郎君的容貌、眉眼的确有些相似,可是兄弟啊?敢问郎君名讳。”
兄弟你个大头鬼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本王同眼前这冰块脸像?傅良夜咬牙切齿地腹诽。
晏西楼在一旁倒是镇定自若,他只淡淡地瞥了柳若非一眼,不咸不淡道:
“柳郎君怕不是记错了,这里只有我一人姓晏,晏西楼。”
柳若非疑惑地朝傅良夜望去,斟酌片刻道:“那这位晏郎君,不不不,那恩公……”
傅良夜盯着晏西楼心虚地干笑了一声,头一回尝到了尴尬为何物,打了个哈哈道:
“在下傅良夜,晏月白是为了掩人耳目胡乱起的,柳郎君实是误会了。”
他都有一头撞死的心了,姓氏那般多,怎么当时非得选晏呢?英雄难过美人关,绝对是晏西楼给他下了蛊,嗯,绝对不是自己当时鬼迷心窍满脑袋都是他,绝对。
晏西楼掀开眼皮意味深长地瞥了傅良夜一眼,望见人面上愈发扭曲的表情,从喉咙里哼出一声了然的笑,唇角不动声色地弯了起来。
“二位恩公不如进寒舍一叙,我那儿还有些上好的普洱,请二位郎君尝尝。”
柳若非察觉到二人之间若有若无的亲昵,心下了然,也无意多问,只起身去掀了暖帘,邀人进屋小叙。
“好,我也正巧有要事要请教柳郎中。”
傅良夜笑着回应道,回身嗔怒地瞪了人一眼,抬脚便朝柳若非走去。
晏西楼忍俊不禁,连忙起身跟上。
“怎么又同我置气?好,我不该笑你,只是没想到你竟是起了那般有趣的名字,晏……”
傅良夜面上难得地添了抹薄红,抬手死死捂了晏西楼的唇,实在忍耐不住打断道:“嘘,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别说了!”
自家猫儿的小心思被人戳穿,此刻碍着面子下不来台,心里正别扭着,正是得哄的时候。
可他此刻心念一转,无端起了逗弄人的心思,眸中笑意流转,抓着猫儿的腕子把小爪子移开。
“名字还蛮好听的,晏—月—白,是么?”
“你…你今日怎么回事儿?找茬儿是吧!”傅良夜急得一跺脚,索性堵气不去看人。
“好了,别气了,是臣的错,是臣…自作多情了。”
晏西楼盯着人飞红的面颊,心中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唇畔笑意愈盛,只探手去揽人的腰,盯着人的眼睛一本正经道:
“其实…我内心甚是欢喜,从未有过的欢喜,因而忍不住得寸进尺。”
傅良夜瞳眸轻颤,佯装嫌弃的撇撇嘴,哼哼道:
“少来这些甜言蜜语,本王可不吃这套。”
言罢,他抬脚便走,却再也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哎呦,怎么办,他傅良夜啊,还真就吃这套!
作者有话说:
小宝叽os:什么兄弟?人俩儿那是夫妻相!
第71章 心头血
被晌午的日光暖洋洋的一晒,竹窗外择好的草药散发出了淡淡的清苦香气,那气味儿顺着风儿吹进了竹屋里,与案几上燃着的樟香杂糅在一处,嗅起来竟是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