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良夜(15)
晏西楼对沈卿的反复无常虽有疑惑,可既然他愿意帮这个忙,便也不愿深思,跟着来到柜前,挑了副上好的黑檀木扇骨,将原本的纸扇从袖中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沈卿:
“那便多谢沈郎君了。”
晏西楼从腰间取下银袋,悉数放在柜面上。
“今日银钱带得不多,这算定银,待我回府,定派人把剩下的银两送过来,还请沈郎君莫要见怪。”
沈卿打量了柜面上的银钱,估摸着抵这扇骨与扇面早已绰绰有余,既然已经应下了这桩生意,不是装清高,而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拆开银袋,只取出了应得的几两纹银,又将钱袋抛进晏西楼怀里:
“这些便足够了,晏公子三日后派人来取就好。”沈卿合了木匣,冷笑了一声,起身送客。
晏西楼再三道谢,终于同陆漾川出了琳琅阁。
总算是走了。
沈卿瘫坐在藤椅上,盯着柜台上的扇子和银两发呆,突然猛地抓着银子站起来。
他摇摇晃晃回了内室,摸索着钥匙打开一扇柜子,满柜的金银细软。
几两纹银被人向柜子里一丢,而后沈卿疯了般将摆架上的首饰尽数取下来,连带着把柜中的金银,都抱在怀里,数了一遍又一遍。
快要凑够了,他想。
等不到桃花夭夭,就想把心上人光明正大的娶回家了。
人人都想拥月亮入怀。
“明日,明日就去寻她!”
沈卿喃喃着,落笔,在宣纸上点染出几枝桃花。
纸上题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作者有话说:
纸扇是谁赠给傅良夜的?沈卿又是谁?大家一定猜出来了吧!
第16章 光天化日
“刚打下来的红枣,个儿大特甜,郎君,买一点儿罢。”
小姑娘拎着竹篮,在街上吆喝。
坊间熙熙攘攘,小姑娘细细的嗓音淹没在人声里,她缩着肩膀抱着篮子,被来往行人推来搡去。一时未注意脚下,被石头狠狠绊了一跤。
篮子里满满当当装得红枣骨碌碌滚了一地。
她手忙脚乱地蹲着往篮子里捡枣子,勉强捡起了半篮,眼睁睁地看着辛苦打下的红枣被踩扁,失落的含了包眼泪。
“小妹妹,这枣儿瞧着就甜,剩下半筐就卖我吧。”
小姑娘正用脏兮兮的小手抹着泪,闻言红着眼睛抬头,看着眼前哥哥明朗的笑容止了抽泣:
“只是这枣子都摔到地上了,怕是不如之前好吃了。”
“我就爱吃枣子,摔了怕什么。”
郎君脸上挂着笑,从小姑娘手里夺过竹篮,将枣子尽数用下裾兜起,掂了掂随身携带的银袋,随手丢进小姑娘的篮子里:
“喏,不要哭了哦,哥哥走了。”
“大哥哥,只要三文,这给得太多了!”
小姑娘着急地想追上去,可只是抬头功夫,那俊俏郎君就不见了踪影。
傅良夜边走边往嘴里扔枣子,想来只是被困在王府里十天而已,枣子竟是这般香甜了,这趟逃出来的不亏,纵使东窗事发挨上几板子也值个儿。
他出门前特地翻了翻老黄历,看着上面写得诸事皆宜才决定出府。却没想到最后一枚红枣刚扔进嘴,身后便探出一只爪子,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头儿。
这一下惊得他直接把枣核咽下了肚,其中酸爽,尝过这滋味的自然知道。
傅良夜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娘,利落地搭上那只手腕,正欲给这不速之客来一记过肩摔,谁想爪子的主人身手更为了得,反倒被人三下五除二勒着脖子挟持到巷子中,借着这尴尬的姿势把他按在了墙面上。
傅良夜双手扒着墙面,认命的仰头望天,张口是惯常的冷嘲热讽:
“晏将军原来喜欢这个体位?真是好刺激!只不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我在外头二人如此这般,啧啧啧!依我看,还是在屋子里做这事儿比较合适……”
果然听了这话,晏西楼几乎瞬间收回了手臂,又退了两步。
傅良夜得逞地笑出声,指尖抚上被枣核划痛的嗓子,转身倚靠在墙壁上咳嗽。
晏西楼与陆漾川自琳琅阁门口分道扬镳,闲着无聊在街坊铺子间闲逛,未料想竟然撞见了本应该禁足在王府的永宁王,可真是巧到家了。
他看着傅良夜弯着腰咳得厉害,愣愣地呆站了片刻,再三思索后伸了手,别扭地轻拍着人的背,帮人顺气。
傅良夜摆摆手,直起身平复了一会儿:
“晏西楼,咱们的缘分可真是不浅。”
“若是臣未记错的话,离王爷出府,还有五日。”晏西楼开门见山,抬眸撞上傅良夜咄咄逼人的目光。
若是方才装作没看见就好了,一时冲动招惹了这人,搅进这对兄弟之间的浑水,于己并无利处。
他素常从未如此冒失,却屡屡在见到在傅良夜时方寸大乱,心下眼中一时间都是这人,其他竟是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晏西楼倚靠在墙面上若有所思,忽然闻得傅良夜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冷笑,方徐徐将目光移到人身上。
“我既然都出了府,自然是不怕皇兄罚的。不过也要多谢令妹相助,我才能轻而易举地出来。所以,晏将军确定不网开一面?”
傅良夜不出三句就把晏甄卖了个底儿光,晏西楼总算是明白了晏甄今日的反常是因何:“臣不想多事,可现在倒是怕了,若是放了王爷,谁知晓王爷会不会转头在陛下面前把臣也卖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赢,真是难缠!傅良夜咬牙腹诽。
“晏将军是要管到底了?今日遇见你算我倒霉,可回去之前能不能先填饱肚子,这般微末心愿晏将军总不会拒绝?”
此刻他的肚子也很配合地“咕————”了很长一声,在寂静的巷子中回荡着……
晏西楼惊讶地挑眉,目光掠过傅良夜窘迫得抿紧的唇,停在人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上。
“嗯……所以…不行吗?”
傅良夜深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此时摸摸肚皮,装出一副神色恹恹的可怜模样,却用余光悄悄地瞥着晏西楼。
“腿长在王爷身上。”
晏西楼徐徐走出巷子,在巷口银杏树荫下停驻。
阳光透过淡黄色的银杏叶,在衣袍上落下斑驳的树影。
“还不快来?再过一会儿,怕不是要饿死了。”晏西楼声音稍稍放高,带着些笑意。
*
此刻,灰色的鸽子无声无息地掠过小巷。
对面天下居酒楼二层小间,一位客人放下纸笔,噙着笑意趴在窗口,向楼下观瞧。
他的瞳孔兴奋地颤抖着,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蛇。
作者有话说:
“嗯...所以...评论、收藏、小星星,不行吗?”
第17章 斗笠客
傅良夜将晏西楼带进福安巷口的小面馆儿,在外头搭的棚子里坐下。
“白二饼,两碗炸酱面,老规矩,掰两瓣儿狗牙蒜。”傅良夜在桌子上扽着筷子,迫不及待地嚷嚷开,眉开眼笑地打量着晏西楼。
外头摆着的桌子矮,晏西楼却因身高优势颇有些鹤立鸡群。傅良夜坐没坐相,一条腿搭在晏西楼坐着的长凳上晃着,暗自腹诽晏冰山那一副“坐如钟,站如松”的假正经。
白二饼举着两碗炸酱面,跳舞一般扭着腰晃到两人桌前,麻利地把两碗面分好:
“有一阵子没见到王爷了,哎呦,今儿还带了贵人来!小店儿真是蓬荜增光啊。”
“那叫‘蓬荜生辉’,少贫了,快滚蛋!”
傅良夜笑着回了句,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晏西楼,摆摆手让白二饼离远点儿。
白二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往日里永宁王总要从自己嘴里套出点儿新鲜事儿听,今儿个反倒叫他滚了,奇哉怪哉。
看来王爷是找到了新乐子。白二饼偷眼瞧了瞧傅良夜对面的“冷面郎君”,下了定论。